他们鱼贯入席.公爵陪着太夫人,因为她是刚到的客人。
女侯爵坐在公爵的右一边,充当女主人。出乎季蕾预料,她没有被安排在公爵的左边,这使她大为恼火。
自从来到城堡,那里便成了她固定的席位。现在座次变更,就使她明白了今天下午早些时候,塞萨尔非要她离开不可的原因。
她当时曾问过:“为什么?有什么可急的?我和你在一起多快乐。”
“我知道,”他答道,“可是,我母亲最亲密的朋友赫尔姆斯戴尔夫人要来。虽说夫人的母亲是我的亲戚,她却是地道的英国派头。她在的时候,我必须倍加小心。”
“所以你就赶我走?”季蕾挑战地问。
“我是说,她在这里时,你最好回避一下。”
季蕾富有意味地耸了耸肩:“犯得着为那些英国人自寻烦恼?那些人都无聊,不讲究打扮,平淡无奇。”
“我当然不会象母亲那样看重她们。”公爵说,“可是,太夫人在城堡期间,如果我的举止不得体,母亲会感到羞愧的。别人也会议论我,甚至传到英国去。”
“我爱你,我们在一起时,相互感到一种无言的幸福,难道这是举止不得体吗?”季蕾轻声地问。
“我请你懂事一些。”公爵耐心地劝道。
“我可从来不懂得什么叫懂事。”季蕾说。
知道他已铁了心,再闹也无济于事,她也就放聪明了。“好吧,塞萨尔,”她说,“我回去呆一个星期或一直呆到那些令人乏味的英国朋友走。但是你会发现,如果没有我,你会觉得无聊透顶,夜晚会显得空虚漫长。”
她几乎用一种催眠的声音劝说公爵,使他信以为真。
可是,他只回答:“谢谢,告诉海伦娜,你要走了,你说要比我说好。”
海伦娜就是女侯爵。季蕾不喜欢她。她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
他想,她应该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但是,当天下午晚些时候,她当着许多人的面,在客厅里着实地表演了一番。
当公爵来到厅内,季蕾跑过去,说:“亲爱的,我感到孤独极了。可有什么办法呢?”
“出了什么事?”公爵问。
“我要离开你了。父亲带口信来说,我的那条可爱的狗遭到了不幸。除了我,没有人能安慰她。因此,我得回家去。”
季蕾尽情渲染离去城堡的痛苦,滔滔不绝说起她离家这段时间内小狈的遭遇给她带来的忧伤,说得公爵眼睛一闪一闪的。
当别人上楼更衣准备吃饭时,季蕾利用他们单独在一起的仅有的几分钟时间,说:“你高兴了,是吗?嗯?你要我走,我就走。”
“是不是太夸张了一点。”公爵讽刺地说,“然而,谢谢你照我的话去做。”
“我只希望你常常想念我。我不在时,你会发现你的每一分钟都是那样难熬,你会呼唤我回来的。”说这话时,她朝公爵走近了一些。尽避没有挨到他,他却感到被一团欲火团团裹住。
“今晚,”她轻声说,“我要让你象饿狼似地盼着我。我不来,你休想按捺下去。”她一边说一边逼视着他的眼睛,然后象蛇一样扭着身子,踩着地毯溜了。
鲍爵一直目送着她的背影。他的身子抖动了一下,仿佛要摆月兑缠在身上难以抗拒的枷锁。
尤莎觉得吃这一桌饭就象欣赏一幅栩栩如生的图画。虽说不去想它,她却意识到来自坐在桌子另一边的季蕾的敌意目光。她再次感到一种显而易见的仇恨。
她尽量克制自己,但要不想这个怪诞漂亮的女人讨厌她是不可能的。她甚至想季蕾是不是也听到外祖母与父亲的谈话。
她告诉自己,见到公爵以及他的朋友们,当然包括季蕾,整个事情便显得十分荒唐。只有无所事事的老太婆才会想到那些虚无飘渺的事。
鲍爵从不看她这一边,她想,他根本不会记起她这么一个无名小卒的。
她也相信,他一点也没想到他母亲打算让他与一个默默无闻的英国年轻姑娘结婚。
“他是法国人,他们都是法国人。我敢肯定,如果他娶的不是一个地道的法国妻子,他母亲一定会不堪忍受,抱怨不止的。”她告诉自己。
看得出,他们害怕季蕾,可是这是另一码事。
季蕾就象绣在那件外套上的一团火,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把任何不中意的人烧掉,尤莎这样想着,不禁打了个寒颤。
理智告诉她,忘掉那些败坏兴致的事。来到城堡已是一大快事,所见所闻之多,又是一番滋味。
饭后,男人们没有留下来喝葡萄酒,而是陪着女士们来到客厅,这是法国的习惯。尤莎走到窗前。
黑夜膘陇,只有天上的星星在闪烁。城堡下的峡谷向远处延伸,显得格外神秘,
她发现,她沉浸在当年在那里进行鏖战的回忆中,想起了善良的菲利浦在百年大战的最后阶段中是如何帮助英国人进行厮杀的。他手下的一个士兵在康白尼城墙下将圣女贞德拉·下马鞍,置她的命运于不顾,以一万先令出卖给英国人。
她完全陷于沉思,身边传来的一个深沉的声音使她一惊。“您认为外面很美吗?”
她发现公爵站在她身边,可她刚才没有听到他走近的脚步声。
“比我想象的还要美。”她说。
“我想,您外祖母一定向您提起过城堡。”
“是的,在我还处于梦境中时就听到过了。”尤莎答道。
“现在亲眼看到,它没有使您感到失望吧?”
“一切都如我所料……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您有这么一个城堡,而且是一国之君,真是太幸运了。”
他惊讶地看着她,眼睛里透出一丝满不在乎的神情。他问:“我也是您想的那样吗?”
“不……您完全……不是。”
这与他常常得到的答复不一样。公爵好奇地问:“哪些方面?”
尤莎招眼睛从他身上移开,凝视着外面黑沉沉的世界,想了片刻。
“我在等你的回答呢。”过了一会,他说,“因为我很感兴趣。”
“我在想有什么不同。”尤莎答道,“我想,因为你比我想象的……更活泼,更……敏感。”
“你怎么知道我敏感?”
她微微作了个手势算是回答。她只是这么感觉,却又说不清楚,这手势胜于言语。
“我们见面以后,你对我还产生了一些什么看法?”
她知道,他几乎要说“和你梦中有何不同?”她想,不管怎样,即便他认为她梦中应该装有他,也不算自负。
这确实也不可避免:她外祖母谈起城堡时怎么可能不谈到他呢?他好象已经想到了这一层。
“人家对我说,”尤莎想了一下说,“他们把您当成一个君主、一个国王、甚至一个上帝。”
“你也这样认为吗?”
她摇了摇头:
“那么,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公爵问。
“你只不过是蒙特维尔公爵而已,”她答道:“对于任何人来说,无非如此。”
鲍爵又吃了一惊。他习惯于奉承,习惯于女人夸耀他的容貌和才智。他知道,他正在探测尤莎的内心,但是她用一种巧妙的办法回避他,什么也不说,然而她的回答又不可反驳。
他想与她继续谈下去。可季蕾这时来到他身边,挽起了他的手。“我在等你和我玩牌呢,”她噘起嘴说,“你可不能在我们最后的一个晚上拒绝我呀。”她把他拽走了。
尤莎继续看着窗外。这时,一个上了年纪的亲戚和她谈起家谱,谈起他们之间已经隔了多少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