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屋外走去,艾珈妮无可奈何之下,也就只有跟在她后面。
走廊上竟然有好几个修女,艾珈妮感到她们站在外面是想阻止她逃跑,必要的时候,强迫她照她们的要求做。又走了一段长路,到一条空荡荡的长廊,那里有一排门,每扇门中围着铁栅,艾珈妮知道这是修女住宿的小房间。
一个修女匆忙打开了其中一扇。那真是艾珈妮生平仅见的最小的房间!
只有一扇天窗,大概只能看到屋外的天空吧?一张木板床、一个水罐、一个脸盆放在木桌上,还有一个硬板凳,墙上挂着耶稣受难像。
“这是你的房间。”院长说。
“但我还要说……”艾珈妮想解释。
“对你的所作历为我听得很清楚了,”院长打断她:“将军他们对你那么仁慈,你却给他们带来那么多麻烦,我要给你些时间,让你好好地想想自己犯的罪,向他们仟诲——你六天都在这房里,不能见任何人。”
她的表情更加严厉,又继续说:“有人会结妮食物,但你绝不能和送东西的人交谈,每天一次到庭院活动活动,以后你就要在房里静思自己的罪行,拯救你的灵魂,六天以后我再见你。”
院长说完就走出房间,关上门,钥匙咯吱咯吱地转动,门锁住了,修女们的脚步愈去愈远。
艾珈妮倾听她们的脚步走远,直到听不见。
室内一片静寂——此时此刻,只听到她自己的心跳声。
第八章
“我还要在这里关五天。”
太阳从东方升起,第一道金光照进孤独的小屋中,艾珈妮对自己说。
五天,却象是五个月、五年,甚至五个世纪那么久远。她觉得自己似乎不再存在,只是活在一个无比空茫的地方,那里没有时间,也不再有未来。
第一个晚上,她一个人留在小屋时,不禁失望得哭起来,不只是害怕,更觉得从此丧失希望。她怎能被救呢?她被关的地方比任何监狱都不可亵渎、不可侵犯啊!
她知道修女是被世人遗忘的一群,一旦走进修道院的那扇门,她们就不再和亲戚、朋友有什么关系了。伯父母真够聪明,以最快的速度把她遣送到这里监禁。
她可以确定:薛登要想找到她真是不可能的!就算他不相信那封她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写给他的信,就算他接到那根蓝八哥羽毛,
他仍然要对付那道难以穿透的秘密的墙。艾珈妮确定,修女们居住的地方没有闲谈,风声不会泄露。
院长的确要她成一个如她伯父母希望中的匿名人物,艾枷妮既失望又恐惧,迟早她们会磨掉她的锐气,她将不再抵抗,变成一个天主教徒,最后宣誓成为修女,只因事情再无转还的余地。
每天清晨五点,修道院的钟声在空寂的回廊丁当响起时,她的一天开始了。
她听到修女们匆匆忙忙地参加一天之中最早的弥撒,远远的还会传来她们唱的圣歌,和抑扬有致的祷告声。
六点钟,她的房门打开,一个老修女给她一把扫帚、一个水桶,要她清扫房间。
老修女一句话也不说,意思却很明显,她要艾珈妮每天早上蹲在地上擦地板。
第一天早晨她醒来,这个修女拿走她原来的衣服,留下一件黑色棉质的修女服,既没有样式,又显得丑陋,艾珈妮望着那套衣服,不由得恐惧起来。
里面的内衣是白洋布做的,稍微一动,那粗劣的布就刮到她受伤而发肿的背。
她们给她的睡衣也是同样质料,艾珈妮穿上后很不好受,干脆把它月兑下。
厚棉袜和耐用的皮鞋也是修女不可少的装备,还有一决黑色的头巾一直垂到颈背。
房里没有镜子,她看不见自己的模样,不过却想得到,穿上这身装束绝不会好看,
再也没有人叫她“香花”了,想到这里,不禁暗自呜咽。
这个老修女还要她把头发全往后梳成紧绷绷的发髻,当她照规定梳了这种发型时,却记起宣誓时必得削剪长发,她女性的本能很直觉的对此嫌恶不已!
房间清扫干净后,老修女满意了,就把食物放到门内而去。
起先她决定不吃东西,但在饥肠辘辘的情况下,她不得不屈服。
早餐是一块粗劣的黑面包,在欧洲只有农夫才吃,没有什么营养,还有一小片羊酪,一点橄榄。
十点钟,修女们做第二次礼拜,艾珈妮听到唱圣歌的声音,觉得她们似乎唱了好久。
十一点是活动的时间,艾珈妮曾从房间出来,到庭院里舒活舒活筋骨。
墙起得好高,艾珈妮看到墙上锯齿状的玻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就象耀目的珠宝一样,只是对任何想要攀墙的人来说,它却是最危险不过的了。
斑高的墙充满威胁性,附近又没有一棵树可以爬上去。
艾珈妮望着墙,一直在思索,看来任何人要爬过去都不可能,就算他身手灵活也是一样。
庭院里不见花朵绽放,只有一些丛生灌木,这类灌木她在香港时看过不少,却都是花妍树茂、欣欣向荣的。
虽然才是初夏,这里不但没有花的芬芳,连草地都晒成褐色,整个院子给人一种沉闷、丑陋的感觉。
艾珈妮心想,也许这是她所接受的部分惩罚;对她来说,这里只有严肃、不苟、苦修,甚至丑陋,另一个世界使人心怡的美在这里却被禁止。
十一点半,她被带回小屋监禁,除了等待午餐送来以外,没有什么别的事好做。
午餐是一小碗饭、汤,有时候有鱼,有时候是艾珈妮多不认得的蔬菜。
六点的晚餐和午餐的差不多,而下午这段时间才真是悠悠无尽!
如果她们准她看书倒也好得多,她就可以沉浸在书中的世界,除了本身的悲哀以外,想想其他的事物。
但她知道那是他们计划中的一部分,就如院长说的:“好好想想自己的罪,向他们表示忏悔。”
在她的反抗行径中,仍有一丝余烬在心中,那就是她永不后悔自己对薛登的爱。
她坐在那想他,真希望身生双翼把她的思绪送到薛登身畔。
那飘飞的双翼飞越过茫茫的碧海,由澳门飞到香港,飞到他身畔,那么也许他会想到她,想她究竟身在何处?想他要如何才能再贝,到她?
夜晚来临时,她更想象他环绕着她,他的唇亲吻她。
有时候,她也感到被他唤起的小火花在心胸中闪动,那时就不免悲哀地想到:这就是支持她度过漫长岁月的精神后盾,她真恨不得一死了之!
凯莹宁愿自杀,不愿受辱,艾珈妮无助地想到在这里却无计可施。
她不禁想起,以前告诉凯莹,自杀是软弱而不智的表现,还特别举出英国人的话:“有生命就有希望!”
晚上似乎长夜漫漫、黑暗无涯,她就自己编故事,想她正在庭院中散步时,薛登攀墙而入,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
理智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
除此之外,她也知道就算她掷根绳子到墙上,攀着绳子爬上去,尽量不被尖锐的玻璃伤到,一定还是会被修道院里的人发现的。
“哦,上帝!救救我!”
艾珈妮日日夜夜、不断祈祷。
“你救过我一次,在几乎无望的开头,你把薛登带到我身边,使我绝处逢生,现在我多希望你把我从生不如死的生活中解救出来,这一切并不是我自愿的!”
有时候,她很想呐喊,在房间门上拼命拍打,尤其当她感到那堵墙愈来愈高,几乎使她窒息时更是如此。
她想:也许是她的俄国血统使她如此狂野而不愿受束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