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告诉我你的一切,”侯爵说。“我枉费了十八年光阴到现在才认得你,我想知造的太多太多了。”
“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妲罗说。“本来我十二岁的时候就应该送出去当学徒的,只是为了我会看看小孩有些用处,这样才留下来的。”
“你从来没去过别的地方?”
“我头一回离开就是费瑞克先生奉公爵之命把我带到这儿来那一次。”
“这就是我不懂的地方了,”侯爵说。
鲍爵沉默不语,后来由于侯爵等他回答,显然非问出个结果不可,公爵才慢慢的说。
“玛格丽特是柯德农族长为我选择的结婚对象,因此她死后我决心自己选择我下一任的太太——”
“那么我听到的故事是真的!“侯爵说。“那是报复行动!那就是何以你把妲罗带到这儿来,何以她穿著这身可厌的慈善机关衣著的缘故咯!”
他的语调显然有责备的意思,同时也有生气的意味,妲罗却平静的说:“求求你,你千万别生气!我来这儿是好事,因为我正好可以在他受伤的时候看顾他。”
“据我了解,你是手枪走火了,”侯爵几乎很不屑的说。
“那是我编出来的一套事……因为我不愿……鼓励马克雷族人报复他们,如果他们知道谁伤了他们的族长,他们一定会这么做的。”
侯爵看著她微笑了。
“现在我明白了,你母亲碰到这种事也一定会这么做的?她最恨我们两族之间老是打个没完。她认为人类战争是错误而残忍的!自从她爱上我,她发觉马克雷族人也可能和她所听说的完全不一样。”
“如果我是你的……女儿,”妲罗轻轻说,“那么我……现在有……姓氏了。”
“你当然有!”侯爵回答。“你是妲罗·马克雷郡主!”
妲罗张大眼望著他。
“是……真的吗?”
“你和我还有你丈夫一样是马克雷人。”
“可是我……母亲是柯德农人。”
“你继承父亲的身份,不过同时你会发觉,和那些与你有相同血统的人打战是做不到的,你的血管里流著他们的血液,正如也有我的血液一样。”
“我简直不敢相信!”妲罗眼睛闪亮的说。“我……有所属了。我有……家了。”
“你的确有!”侯爵答道。“现在,我这个爸爸要亲亲我的女儿。我告诉你,这是我多年来梦想的事。”
他边说边用手环抱她,拉拢她,在双颊上各亲了一下。
“你好瘦,”他说!“在孤儿院他们没让你吃饱吗?”
“没什么吃的。”妲罗承认。
侯爵回过头去,几乎震怒的望著公爵。
“我想孤儿院是属于咱们家族的是吗,赫伦?”
“据费瑞克和妲罗说,从我母亲死后,那地方一直乏人管理,”公爵回答。
“我已经下命令做许多方面的改善了。”
“我希望如此!”侯爵说,“有一件事显然你忽略了,就是我女儿的穿著。”
他停顿一下又说:“我想在这情况下你会同意我明天把她带到爱丁堡去。我要使她穿著体面,合乎你妻子的身份,而且我还要带她谒见皇上。”
妲罗张大眼睛望著他。
“带我……谒见……皇上?“
她好不容易才说出这些话。
“你作了亚克雷公爵夫人,谒见也是应当的呀!”侯爵回答。“而且皇上是我的朋友,我知道他一定会很高兴接见你的。”
“那太令人兴奋了。”妲罗说。“可是我希望不会做出任何失礼的事,使你……丢脸。更不希望有令人尴尬的举动。”
“我会照顾你的,“侯爵说。“我母亲在爱丁堡,她也会照顾你。”
妲罗的脸兴奋得发光。可是她又紧张的转向公爵。
“我……能……去吗?”她问。“求求你,大人……我能去吗?”
他看著她,他的眼睛和她初次见他的时候一样深黑、冷峻。
“有何不可?”他冷冷的说。“这儿没什么可以留住你。”
妲罗站在镜子前端详自己。很难想像自己一度是那个可怜的,吃不饱的孤儿,曾经那么费力想维持孤儿院的秩序,有时甚至会饿得昏过去。
穿著她祖母为她买的长礼服,白色薄纱罩著闪亮的白缎子,很难想像那件破得露了线的灰绵布衣服,一来到爱丁堡,那件衣服就给丢弃了。
她的头发经过理发师精心的整理过,侍女等著把一圈钻石发箍戴在她头上。
钻石发箍上配有“威尔斯公主”的三片白羽毛,这是要在“荷丽屋官”谒见英皇戴的。
皇上已于八月十五日到达,妲罗觉得,像海潮似的扫荡了全爱丁堡的兴奋情绪也感染了她。
此刻苏格兰人对英国人的憎恶已抛入九霄云外。戈洛登战役之后,康伯兰公爵施行的残酷的惩罚也被忘得一乾二净。
现在,从上到下每一个人都期待著欢迎从查尔士二世以来首度来苏格兰访问的英皇。
妲罗来了以后很少有机会出去看看这城市,因为她整天都忙著和裁缝师父周旋,没有一点空闲。
这些裁缝师父络绎不绝的来到她祖母家,使她觉得平生最累的就是站得直直的。试穿一件又一件的礼服,一直要站好几个钟头。
但是她所受的罪也是值得的,效果出乎意外的惊人。
每一天她都对自己更增一份信心,因为她的仪容是如此出众,而且每个人都对她这么好,使她体会到从未有过的幸福。
她从遇到她父亲的那一刻起就深深喜爱他了。
他们手腕著手一起坐马车到爱丁堡,他告诉她,他童年的事,还谈到她母亲,说个没完,这时她有一种归属感,使她禁不住在内心深处一再的感谢上苍。
见到了祖母还有好多堂兄姊妹也是很开心的事,他们都亲切的欢迎她,她的羞怯一扫而空。
只有在晚上她才会为公爵担心,不知道他的伤痊愈了没有,他的头还痛不痛。
想起他不说一句婉惜的话,甚至没说一个谢字,感激她的照顾,就这么打发她走了,想起来还是令她伤心。
她并不期望他感谢,可是她想到她在城堡临行的那晚,他表现的举动好像又同复到她初来时那样对她怀著恨意。
有时候她夜里会醒来,想像她仍靠著他半躺著,她的手臂抱著他,像他刚受伤时那样,轻轻抚平他头部的疼痛。
他那时不再是可怕的、傲慢的,只不过是个受苦的小男孩,她相信能予以他安慰。
看着镜里的自己,她想著,如果他现在在这里,会不会认为她美丽动人!
然后她又泄气的告诉自己,在他眼里,她永远只是个孤儿院来的供他报复用的工具。
“公爵一定会来爱丁堡参加这盛会的吧?”每天总有人这样问妲罗,不下十几次之多。
“我想他身体还不大好,恐怕来不成。”她回答。
“他生病了吗?”
“他出了个小意外,不过我当然希望他好一点,能来和我相聚。”
她已经相当能适应怎样避开难回答的问题,她自信自己说话的态度必然会得到父亲的嘉许。
“你母亲一定很漂亮。”她的堂姊们常对她说。“我们一直觉得奇怪,何以查里士叔叔老是不结婚,有好多漂亮的女人都甘愿投怀送抱,可是他却心如铁石,这么多年来始终对初恋的爱人忠贞不渝。”
“那样相爱一定美极了。”妲罗想。
然而在她沐浴在新的亲情温暖之中的同时,也忍不住渴望在她生命中更进一步的什么。她母亲对她父亲,以及他对她的那种爱情。
“她真勇敢,”她自思著,“敢于轻视两族之间的仇恨——在她那个时代,仇恨比现在深得多。要是她还活著,她说不定已经结合两族和平共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