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爵在他卧房中间站了片刻,这间屋子是他的祖先们寝睡与长眠的处所,他们曾在这里筹划对抗英国人的战役,筹划攻打柯德农氏族,这个房间不仅有恨,也有过欢笑和爱。
鲍爵想著,似乎那些已死的祖先们告诉他,不管有多困难,他的这一支脉,和他的民族必须延续下去,必须有个族长来统治它。
他紧绷著脸,眼中仍合著黑光,嘴巴紧闭成一道坚毅的线,他打开通往公爵夫人卧室的门。他第一眼注意到的是,室内阴暗,腊烛没亮著。
他想,他一定追怀往事太久了,妲罗旅行了这么多天一定累了,因此等不及他来就睡著了。
他走到床前,从壁炉发出的微光里一看之下,不禁大吃一惊,床是空的,没人睡过。
然后他一转身,发现妲罗躺在壁炉前的羊皮毯子上睡著了。
他走到房间那边,低头看她,看到她浓密的长睫毛在白皙皮肤相称之下显得更黑,她的头发月兑掉了帽子,是火焰般的红色。
她头发很短,大约不到两英寸长吧,但是卷曲如乱云一般,在火光的照映下,好像是她的头上有一圈金黄的光晕。
她斜斜躺著,她的脸向著炉火,好似在寻求炉火的温暖,一只手张开在身旁,手掌朝上。
她穿著一件粗粗的白洋布睡衣,那该是孤儿院的制服之一。睡衣一直扣到领口,紧腰身,穿在柔女敕的皮肤上一定很刺人,他想。
他可以看见睡衣底下探出的一双小脚,她躺著的姿态和脸上的表情是那么娇弱可怜。
他看出她睡前曾经很害怕,因为她的嘴角很委曲的下垂著。
鲍爵站在那儿看著她,由于她看来那么年轻、那么无助,他眼中愤怒和坚决的神色不见了。
他转身回床,拉下天鹅绒的被子,轻轻盖在她身上。
她没有动。
火焰的光在她的卷发上跳舞,使那些卷发看起来像是活生生的。
鲍爵嘴角带著一抹冷笑,离开房间,关上两卧房间的一道门。
妲罗走进氏族长厅,发现公爵站在窗口,手里拿著一封信。
她站在那儿静静地看著他,不想打断他的专心,而且她知道必须请示他才能做什么。
他们一起吃过午饭,令她感到轻松的是,费瑞克先生,还有另一位来商量修缮城堡事情的人也在场。
他们一味谈著拆建、粉刷、换瓦之类的事,没注意到妲罗。
午餐以前公爵就来到氏族长厅,冷淡的对她打了个招呼。她想他大概讨厌她在那儿,可是她又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她没事可做,觉得又尴尬,又迷惘。在孤儿院的时候总是有好多孩子缠著她不放,贝洛菲太太又把她支使得团团转的。
城堡里好安静,太空旷、太大,因此妲罗觉得每分钟她都变得愈来愈小,她真怕小得会消失掉。
早餐的时候有件事情著实吓坏了她。她八点钟的时候到餐室,却发现只有费瑞克先生在。
妲罗很高兴可以和费瑞克先生单独相处了,虽然因为有仆人在场,他们不能很亲密的谈话。
但是听到他的声音,知道她在城堡里至少有一个朋友,就已经够值得安慰的了。
他们都吃完了,费瑞克先生看著手表,好像有个约会,这时窗外传来喧闹声和一阵骚动。
费瑞克先生走向一扇窗户,妲罗跟在后面。
他们看见公爵在下面,显然刚去溜马回来,还坐在马背上,在他前面站著一个肮脏、衣服破烂的妇人。
她正用尖叫的声音对著他狂吼,一边挥舞著瘦骨如柴的双臂,她满头白发围著满布皱纹的脸在风中飞扬。
“那人是谁?”妲罗问。
“那是葛兰妮·比哈,“费瑞克先生答。“五十年以前她本该以巫婆的罪名被烧死的!”
“巫婆!”妲罗惊叫。
那老妇人用苏格兰话和盖尔语混合著说话。妲罗听见她说“马拉奇”这个辞好几次。
““马拉奇”一定是诅咒的意思了?我在你的书中读到过。”
费瑞克先生莞尔一笑。
“我想,葛兰妮一定是刚听说玛格丽特公爵夫人去世。她是在提醒公爵,说一年以前她就曾警告他,如果他娶一个马克雷氏族以外的人,他们氏族的咀咒就会落到他和他妻子身上。”
“咀咒。”妲罗低语。
“不要担心那个,”费瑞克先生笑道。“每个有名望的苏格兰家族都有一个咀咒和鬼魂!我会借你一本关于这些事的书。”
“可是公爵夫人是……死了,那么这个民族一定是咀咒了她了。”
“那全是无稽之谈!”费瑞克先生尖锐的说。“咀咒只不过是把恶意加以渲染而说出来罢了。葛兰妮是想加强对柯德农族的憎恶。这可容易得很!”
“我……我不是马克雷氏族的人!”
“妲罗!”费瑞克先生说,“以你的聪明智慧,不应该让一个神经兮兮的痴妇人来干扰你的呀!”
他眼中闪著光看著她继续说:“葛兰妮所给你的每一个咀咒,我将给你费瑞克氏族的祝福来对抗它,我向你保证,那是很有效的!”
妲罗努力装出一个微笑。
“公爵实在不应该让这样一个满口咒语的人来打扰他!”费瑞克先生说。
他说话的时候正看著窗外,妲罗也看到公爵在哈哈大笑,然后把一个银币抛向空中扔给那妇人。
她很巧妙的接个正著,然后转身走开了,可是妲罗看到她仍然在摇头摆脑,口中念念有词。
当他们吃完了午饭,那位客人说,他得上屋顶去看看,于是公爵命费瑞克先生陪他去。
妲罗回房去拿了件外套,现在她在等待机会,引公爵的注意。
他从手里那封信上抬起眼睛,单刀直入的说:“你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公爵……我是不是……可以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有何不可?”
“如果……这儿没什么要我做……的话……我很想去……走走。”
“做事!你有什么事可做的?”他问。
他又转开眼去看他的信,然而她还是站在那儿,举棋不定的不知所措,他就严厉的说:“看在老天爷份上你给我走开,出去!我不要你,这还不够清楚吗!”
他的声音里有著愠怒和气愤,他说话有一种威力让妲罗觉得像雷声轰顶一般。
她转身奔下楼梯到了大厅。门房为她打开门,她迅速的飞奔下车道,好像公爵的声音在驱赶她。
“茶点准备好了,公爵大人,”司膳侍从宣布。
鲍爵正坐在桌前写信,他抬起头来说:“告诉费瑞克先生,我要他来。”
“遵命,大人,可是我想他大概还跟那位来午餐的先生在一起。”
费瑞克先生过了半个钟头才进书房来。
“那个人待了蛮久的,”公爵说。
“我想,恐怕要做的事情比我们愿期的多,大人!”
“那不算稀奇!”公爵同答。
他拿起写好的信给他的总管。
“我已写好了这封给史塔弗侯爵的信,是关于他把高地人逐出萨德兰的事,”他说。“我想你会同意我的看法,但是如果你可以把它修改得更加强些,尽避去做好了。”
“我会仔细研读的。”
“我们先来用茶吧。”公爵说。
他从桌边站起来,走过升降阶进入氏族长厅。
茶点放在炉边的桌上。银托盘里摆著茶壶、茶罐、水壶、牛女乃、糖和一组薄磁茶杯,那是公爵的祖先从法国带来的。
还有好多盘各式各样的苏格兰点心,其中有烤面包夹葡萄乾,还有热腾腾的面饼放在有银盖子的盘子里,费瑞克先生想,妲罗一定会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