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洛菲太太停下来喝完红葡萄酒才继续说下去:“外头有一大群人,两个男人抬著一个女的,那女人要不是死了就是昏过去了。”
“怎么回事呢?”费瑞克先生问。
“出了车祸,一辆马车把她撞倒在街上。轮子辗过她身上,可是马车夫没停下来就驾著车逃了。”
贝洛菲太太挑逗似的举起杯子,费瑞克先生为她再注满。
“这种私家车夫到处都是——傲慢自大,目中无人。根本不管谁遭殃受害。”
“快讲下去吧。”费瑞克先生要求。
“他们把那女人抬进来,我差了一个男孩去请医生。他就住在三条街外。那时候是一位伟伯医生照顾孤儿院。她是个不好相处的人——我从来不喜欢他!”
“那女的怎么啦?”费瑞克问,想提醒贝洛菲太太不要扯得太远。
“我以为她死了,”贝洛菲太太说,“可是没多久医生还没来她就开始申吟、哀叫,终于我吃惊的明白她是在阵痛。”
“你起先没注意到她是大肚子吗?”
“说实在我是没法意,”贝洛菲太太承认。“也许我那时是不如现在这样有观察力。她穿著一件宽松的袍子,身材又小,她怀著孩子也不像大块头女人那样明显。”
“后来怎么了?”费瑞克先生问。
“好几个钟头以后医生才来。也许是找不到他或老他不肯来。谁知道有什么理由。反正我已经尽力了;医生都还没进门,孩子差点就快生下来了。”
贝洛菲太大愈说愈气。她又说下去:“他对这整个事情就是随随便便、马马虎虎的。你知道医生要是没有高的收费都是这个样子的。总算他把这孩子接生下来,把屋里搞得好一团糟。”
贝洛菲太太若有所思的啜著红葡萄酒,宛似在看著过去。
“我那时可从来没看过人家分娩。我好害怕好尴尬。我自己又没生过小孩,你知道的,我根本没结过婚。”
费瑞克先生未予置评。
他记得,基于礼貌的关系要称呼孤儿院长作“太太”,不管她是否当得上这名称。
“反正啊,”贝洛菲太太说下去。“医生是把孩子接下来了,他说:“只要你好好照顾,这孩于是活得成了,可是这母亲已经死了!””
“医生救不了她吗?”
贝洛菲太太鼻子里哼了一声,“你是说他没尽力吗?我是在他们来把她抬出去埋之前看了那母亲一眼,我这才发觉她实际上和我想像的不同。”
“你说不同是什么意思?”费瑞克先生问道。
“哦,要是我没猜错(因为那时根本没人管她是死是活),我判断她是个夫人。她的确看起来像是出身高贵。她很漂亮,一头红发,皮肤白皙,穿的衣服也很值钱,这点毫无疑问。”
“你有没有把她的任何衣服保留下来?”
贝洛菲太太摇摇头。
“这儿的东西没有一样保留得住的。到冬天寒冷的时候,孤儿会偷掉任何他们能到手的东西。我还记得她的裙子——在那时是很时髦的——已经被撕得像布条了。”
“那么再没有别的什么可以辨别她可能是什么人了吗?”
“据我所知医生是问过她的,”贝洛菲大大说。“他是想向她要钱,你知道,他还跟我说他要打听看看附近有什么人失踪,可是后来也没有人找上门来要这孩子,所以我想他大概没得到回音。”
“你们为什么给她取妲罗这个名字呢?”费瑞克先生问道。
“这就是我正要告诉你的呀,”贝洛菲太太答。“你不是问那死掉的女人身上有没有辨别她身份的东西吗?她没有什么手提包之类的东西,即使有也早在撞车的时候给偷去了。”
贝洛菲太太好像存心吊人味口,停一会,再继续说下去。
“我可以告诉你有一样东西她没有,那就是结婚戒指!很可能她是怀著没姓的孩子有意来到这个地方的。”
“为什么你们给她取名叫妲罗?”
“那正是我要告诉你的呀,”贝洛非太太回答。“那个死去的女人颈上有个项链匣!我猜你会以为我是自作多情,把它保存下来,要是我有点理性我早卖掉它了。在食物短缺的时候就是多一毛两毛线也是好的。”
“那项链匣能给我看看吗?”费瑞克先生问。
他即使为贝洛菲太太说话的噜嗉和不得要领而苦恼不已,他也没有在脸上表现半点出来。
他面无表情。贝洛菲太大脚步不稳的站起来,又走到她刚才拿葡萄酒的柜子旁。
那是一台做得极为廉价的柜子,底下是一张右两个抽屉的桌子支持著。
贝洛菲太太打开其中一个抽屉,费瑞克先生从他坐的地方就能看到那里面满是东西:一些钞票、几条打细的丝带、几把梳子,还有好多说不出名堂的东西,都是无关紧要也没多大价值的。
贝洛菲太太在抽屉里东翻西找,终于拿了一只装零碎东西的小盒走过来。
“这是我的百宝箱,”她难听的哈哈笑一声说。“你可以想像得到,我的宝贝并不多,我要是随便摆著那些小表马上就来动手动脚了。”
她又坐回椅子上,打开那盒子放在她的大篷裙上。
费瑞克先生看到里面有一大堆从项链上解下来的蓝色项链坠子。
还有些没了针的胸针、几分钱就可以买到的便宜镯子、一片压乾的叶子,他想那一定是贝洛菲太大年轻时候的纪念品,虽然眼前这副样子很难想像她会有一段罗曼史。
“呀,就在这儿!”她叫到。
她翻箱倒柜的从那些珠珠底下拿出一个附有链子的项链匣。
“这就是载在那可怜女人颈子上的,”她边说边递给费瑞克先生。
那匣子是金子的,可是成色极差值不了多少钱。
匣子外面刻的是“妲罗”两字,他打开锁,里头有一络棕黑色的头发。
“没错——那就是我要说的!”贝洛菲太太说。“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费瑞克先生,换了谁早就把这东西卖掉了,可是我总是想也许有一天它会派上用场,而且真的你会发觉它蛮有意思的。”
“的确很有意思,贝洛菲太太,”费瑞克先生说,“你要了解,我想把这东西带走。”
“我想像不出来公爵大人会看上这么个破烂东西,”贝洛菲太大说。“他为什么要你把那个女孩带到苏格兰去?你还没告诉我呢。”
“说老实话我也不知道,贝洛非太太,”费瑞克先生同答。“我只是奉大人之命行事,他到北方去之前要我这么做的。”
“我觉得好奇怪,”贝洛菲太太说。
费瑞克先生同意她的看法,可是他不准备表示。
“好吧,或许,”他用平静的声音同答,“你现在该把妲罗叫来。我想认识她。”
“你什么时候带她走?”贝洛菲太太说。
她的声音里有很尖刻的意思,可是当她放下百宝箱拿起桌上那些钞票,费瑞克先生就晓得,那是很实在的安慰了。
“我今天下午就走,”他同答。“我离开亚克雷公馆后,会顺道过来接妲罗。”
“她要和你坐一辆马车走吗?”
“没有别的法子可以把她带到北部了,而且我想她不会有太多的行李,所以我们同车也不会太挤。”
“行李!她才少得要命呢!”贝洛菲太太回答。
“我走之前可以看看她吗?”费瑞克先生说著就站起来。
贝洛菲太太却仍坐在椅子里。
“你带来这个坏消息后,我觉得头有些晕,”她说。“你只要走到门那边大叫她的名字就好了,她保险会听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