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朵娜知道村里的人都认为毕维克想“冒充”父亲的地位。
她知道那些工人曾在午后经过这儿回家,等到黄昏时候人就走光了,她就可以放心大胆的走过草地,来到桦树林。
她没戴帽子,迳自向前走。村子后头有一条小路可通往桦树林。
一度荒废的草地如今修剪整齐,种了花树,亚当告诉过她,他们打算一直整理到森林边缘。
稻田小径十分崎岖,但她一心想赶到桦树林去,就不觉得有什么难走的。
紫罗兰凋谢了,只剩樱草花和风铃草。树叶的颜色更浓更绿了,但在阳光照射下,仿佛又有点鹅黄。现在是黄昏,夕阳余晖不像那天的朝阳般耀眼。
她呆呆站了好一会儿,心中若有千千结,仿佛潮水般淹住她。
时而狂喜交集心胸,时而悲痛摧残胸臆。
“哦!上帝!……帮助我!……忘了他吧!”
她月兑口而出,泪湿双颊,遮盖阳光,蒙蔽一切。
葬礼结束后,公爵知道自己不该再留在克尔毕堡了。爱蜜儿就葬在教堂墓园末端,伯爵夫妇心神俱碎,葬礼相当安静庄严,只有少数亲友参加。
鲍爵在葬礼之前就付给爱德华一笔可观的费用,还为他筹妥前往美国的种种事宜,又替他写了好几封介绍信给当地的地主。
“我不懂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主人。”
“我只希望尽量不要让伯爵夫妇知道真相。”
鲍爵冷冷的说。他认为爱德华已经是成年人了……竟然在为伯爵服务时,对一个年轻女孩做出这种事来,实在不可原谅。
但他又警告自已,不该在这时责怪任何人,只要尽力而为,照爱蜜儿吩咐的去做就行了。
倒是医生确实让他伤了一阵脑筋。医生坚持他应该负起揭露真相的责任,公爵就不得不尽力规劝他。
问题就在这位医生是个心地善良、个性耿直的人,何况他已被这事吓坏了。
经过一小时的激辩后,医生终于屈服,并以名誉保证绝不向任何人吐露爱蜜儿真正的死因。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了,公爵的责任已尽,他再也不用为这桩让他发疯的事继续伪装下去了。
伯爵进屋时,公爵对他说:“我想您们夫妇俩一定想清静清静,我已经吩咐他们收拾行李,准备马车了。”
“你要走了。”
伯爵说,公爵点了点头,好不容易才制止住他那一连串的感谢。他不打算和伯爵夫人道别了,因为自爱蜜儿下葬之后,她就终日躲在卧室里以泪洗面。
詹森驾着车,带着他奔驰而去,他仿佛卸下了重担,第一次有空想到自己。
“前头旅行车的马夫请问您今晚打算在那儿过夜?我跟他们说您大约会在靠近汉丁堡的客栈休息。”
“可以啊!”公爵心不在焉的说,“不过,我们用不着在那儿换马。”
“是的,您说的一点没错,我们的马足够撑到明天中午。”
鲍爵忽然想起汉丁堡不正是离潘克登家不远的客栈?还是潘朵娜告诉他的呢。
一种想要重回潘克登家园的冲动促使他不得不到那儿去,不仅为了重拾往日情怀,更为了某种不明的原因。
他想,在这个时节,到晚上八九点以前天还有点亮,这样他还有时间好好逛逛,拜访过潘克登再回汉丁堡不迟。
鲍爵喜欢旅行时一个人坐一辆轻型马车,其他的仆役侍从坐另一辆旅行车,上面载着他们所有的行李,好让他一路上不虞匮乏。
每到客栈都可以用自己带来的亚麻床单,晚餐也是自备的,甚至还可以喝到地窖中的美酒。
他做一位公爵时,就尽量享受奢侈的生活;他身为一位战士时,就像他跟潘朵娜说的一样,将就着过。
虽然他盼望今晚能再在梅尔山庄一宿,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奢望,因为它已不属于潘克登家了。
他没时间和潘朵娜谈论这些事,却了解她很舍不得卖掉梅尔山庄。
他想,只要他们结了婚,他一定要给她更多雄伟壮丽的屋子,让她不要再为此抱憾终生。
他一边想一边渴望立刻回到潘克登家园。
“我怎么愈来愈感情用事了。”
他自言自语,但也了解这正是他该付给播朵娜的感情。
詹森听到要在下午五点左右离开大路,驶往以前发生车祸的地点,不禁楞住了。
“您是说,我们再去拜访潘克登府吗?”
饼了一会他问公爵。
“是的。”公爵回答,但不多作解释。
他们默默的前进,灰色的教堂尖塔逐渐映入眼廉。
鲍爵正准备减速时、詹森说道:“大人请看,那不是潘朵娜小姐的保姆吗?我们住在梅尔山庄时,就是她招待我们的。”
鲍爵向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不错,安妮整整齐齐的戴了一顶黑帽子,不管天气热不热,在灰衣服外还是罩件毛披肩。
鲍爵在她身边刹住马车,她抬起头,讶异的看着他。
“哗!这不是查斯特上校吗?”她叫了起来,“真高兴我们能再见面。”
“我一直记得在梅尔山庄时你对我们有多好。”
“可惜现在我不能在那儿招待您了,先生,它已经卖掉了,现在我们住忍冬村。”
鲍爵打马背望过去,看到一座长满忍冬花的茅草村舍。
“看来相当吸引人,而且很符合这个名称。”
“虽然很小,却挺舒服的。”安妮说,犹豫了一会儿,她才说,“如果您愿意留下来喘口气,先生,我相信潘朵娜小姐一定乐于招待您。”
鲍爵愣住了,紧紧抓住缰绳。
“潘朵娜小姐也在这儿吗?”
“是的,先生,她刚从伦敦回来,看她脸色不大好,可能有什么事烦到她了。”
鲍爵把缰绳交给詹森,一边下车,一边说道:“我非常乐意接受你的邀请。”
潘朵娜仍在和泪水搏斗。她自问着:为什么要流泪呢?尤其是自己体会了别人体会不到的快乐之后,还有什么好伤心的?她为自己日夜悲泣的行径羞惭不已。
但是,她已无法排除“爱”带来的剧痛。她想,如果他从未向自己表示过,或他俩之间有一个永远不能跨越的隔阂时,或卢还会好些。
“我一定要坚强起来,再也不到这里了。”
她对自己这么说。她在林里呆了不少时候,临走之前她还想再看一眼,好把美景印在脑海里,使回忆更加甜美。她掏出手帕,擦乾泪水,快速走回忍冬村舍。
刹那间,她以为自己在梦中,看到一个人穿过桦树林,向她走来。那人不经意的瞥了她一眼,就顿住脚步,呆呆的看着她。于是那个人就变得清晰真实了。
好一会儿,她只是呆若木鸡的站在那儿,然后尽力呼唤他,向他飞奔而去。
她又在他怀抱里了。他紧紧的搂住她,此时若要问为什么她会在这儿?发生了什么事?都是多余的。
他的唇搜寻她的。除了他的唇,除了仿佛一道阳光穿透自己的狂喜外,她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们又在一起了,她又可以亲近他了。他就像以前一样控制着她的心。她陶醉在他的吻里,她完全属干他。
他成了完美和绝对的个体,她自然无法再想到其他的。
鲍爵紧紧的抱住她,愈搂愈紧。潘朵娜的心灵深处只感到为了这分快乐,死不足惜。
鲍爵取下帽子,细细的打量她。她的朱唇柔软无比,双眼盈满泪珠,全身都在强烈的激动中,微微颤抖着。
“我的爱人!我的宝贝!”他说,“我终于找到你了,一切都没事了。”
她的双眸睁得大大的,他告诉她:“我们可以在一块了,世上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