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太后母子变相的报复、妹妹的将来、容家的处境……这些本来不存在的问题皆因薛劭而起!容苹儿越想越气,陡地,她抽出藏在身上的短剑,架在薛劭的脖子上。“都是你在耍花样,我早该一剑刺死你的!”
薛劭的面色平静,沉静不语。
容苹儿不由得将锋利的刀刃抵在他凸出的喉结。“喂!你干嘛不讲话?是觉得太对不起我们,还是觉悟到你自己太坏,该是受到教训了?”
薛劭感受利剑割破皮肤,但他不觉得痛,反而有一种就要获得解月兑的甘甜感,他索性闭上眼,轻声说道:“你动手吧!我无话可说。”
对於嫣儿,他这一生都无法补偿她,他更不希望她的家人因此而受到牵连。可如今,他即便想帮助容家,他一个被关在牢房的罪人,也无能为力!
“你……”容苹儿瞧著剑上染血,忍不住将手缩回一些。可满腔的怒气尚未消平,她的剑仍然不离开薛出的脖子。“你不要以为装可怜,我就不会动手!”
薛劭缓缓张开眼睛,直视仍旧怒气冲冲的容苹儿,无奈的笑说:“我被关在这里永不得释放……你一剑刺死我,我还高兴呢!不过,你不杀我,我猜我自己应该也活不了多久啦!太后恼我和嫣儿在一起,更顾忌陛下还对我有情,或许过几天,她就会派人来杀我了。”
“薛劭——”
“苹儿小姐,是嫣儿要你来看我?”薛劭打断容苹儿的话!继续道:“还劳烦你替我告诉嫣儿,说我是真心的爱她……我死了,教她别太难过,一定要她再找个好男人嫁了。”
听闻薛劭不似作假的诚挚言语及从容安详的神情,容苹儿紧握的利剑竟犹豫的松动……
第七章情郎
此夜西亭月正圆,
疏帘相伴宿风烟。
梧桐莫更翻清露,
甭鹤从来不得眠。
——西亭·李商隐
六月季夏
容苹儿让惠帝赐封为宣和公主远嫁匈奴国,这件事与容嫣儿被取消立为中宫皇后、逐出长安城,随同姊姊北上的事情一样在全国各地沸沸汤汤的宣扬开来。
就这样,心有不甘的容苹儿带著创伤的容嫣儿,和陪伴两个女儿走一程的孟英及容家几名死忠卫士,他们在周遭好奇目光的包围之下,开始了随著皇室将送给单于的财物与护卫队伍一行人北上和亲的旅程。
另一方面,宫中第一美男子薛劭被吕太后赐毒酒亡於牢房之中的消息,在容苹儿的车马尚未出长安城时便传开了。
听闻情郎的死讯,容嫣儿眼前一黑,当场昏厥过去!
薛劭死,她的心也死了。
如今,她空留一副躯壳,感觉不到自己!也感觉不到旁人……
※※※
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和亲的队伍离开长安,一路往北……
在漫漫旅途上,容苹儿一直盯著她旁边的马车,拢起帐子的车内那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如一尊苍白石像的妹妹。
“唉……”她长叹。
十多天了,从离开长安到现在的平城境内,不论是赶路或者住店休息,妹妹都是一个样儿,无论怎么安慰她、逗她全不成,到最后,她连坐都不忍心坐在妹妹的身边,只好同她并驾前行,看顾著她。
容苹儿又长吁一口气,偏过身靠回坐垫。蓦地,一张苦瓜脸贴近她!“啊!”她惊呼,忙挪开彼此的距离。“娘,你吓人呀?”
孟英挂著八字眉,红著眼眶看向大女儿。“你妹妹整天不说话,也不理人……我真担心……担心她会想不开!还有你,莫名其妙的就要嫁到蛮荒之地……娘真难过啊……”她说著,忍不住又拿出手绢拭泪。“老天爷!我们容家怎么会遇上这些祸事?”
先是嫣儿失了身当不成皇后,再来连苹儿都让太后母子迫著去和番……容家代代是忠臣,对朝廷、对皇室一片忠心,他们为什么就不看在这些分上,饶过她仅有的两个女儿?
“娘……你别这样。”容苹儿搂著娘亲的肩,低声安慰,“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小妹若是嫁给陛下,或许她在宫中一辈子都不快乐。至於我呢!这天高皇帝远的,谁能管我是不是要嫁去匈奴国?”
“苹儿,难不成你要——”孟英眨著泪眼,儿女儿笑嘻嘻的,仿似胸有成竹,她不由得把“逃婚”两字吞进喉咙里。“你这孩子,连跪在城门口这样胆大包天的事儿都做得出呵!你独立坚强的性子总是像你爹多些,从来不用我操心。”她轻声细语,目光不由得移往旁边的坐车。“唉!只可怜你妹妹……让薛劭那样的坏蛋欺乾骗尽,现下成了不死不活的样儿。”
“娘呀!薛劭他……其实也没那么坏啦!”容苹儿若有所思的说。
“你还帮那害了我们一家人的坏蛋说话?”
容苹儿苦笑著注视面露愠色的母亲。片刻后,她的两眼不由得看向妹妹。
车队越往北边,越能感受到属於沙漠的乾燥、风尘。
惠帝派遣的使者与卫队在和边防驻军照会过后,遂领著容苹儿与送给单于之物步出关口……
此时,一身华美衣饰装扮的容苹儿忽然朝前方大喊一声,“停车!”
孟英紧张的吞咽口水,所有的人全依照命令停下,且望著容苹儿拉起长裙,跳下马车。
苹儿该不会是现在要逃跑吧?孟英暗忖,她僵坐在车上,不知道该怎么办!
却见容苹儿并没有逃跑的举动,而是走到让卫士看护满载财物的几口大箱子前,朝其中的一个用力敲几下。“喂!咱们出关啦!你可以出来了。”
众人望著容苹儿和长木箱子,皆是一脸迷惑的模样。
直到箱子盖被掀开,从其中爬出一个人……
“哗!”他们同声惊呼。
霎时,让容苹儿引领离开木箱,走到容嫣儿马车边的是一个身形瘦高的男子。
男子在众人好奇的注视下,朝容嫣儿低唤,“小丫头!”
从长安城到关外一直封闭自我,对外界没有感觉的容嫣儿,因为他的一声轻唤而整个人顿时震撼不已!
她失神的眸子张大,抬起头,迟疑著转向声源……
凌乱的长发随风飞舞,蓄留胡碴的面容疲惫且带著不健康的苍白——
容嫣儿将视线移往盛满笑意的茶色双瞳。“劭!?”她惊喜出声的同时,原本以为早已流乾的泪水又纷纷落下!
众护卫里曾经在宫中见过薛出的人,此时才认出来,“那个人……是薛侍中!?”
“薛劭?”听见坏蛋的名字,孟英急忙下马车。“他不是已经……”随著议论纷纷的众人,她看向小女儿的方向,惊异的看到她那如同活死人的小女儿竟然开始挪动身子,离开坐车。
容苹儿也正高兴著妹妹逐渐恢复知觉。
一路上,她还一直担心她会不会做错了?
可现下,她瞧见薛劭对她妹妹的影响力,直觉到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儿!她不由得走到妹妹的身旁,笑著对她低语,“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偷用陛下要给匈奴单于的钱财来买通内宫、调包毒酒,把薛劭救了出来……所以,小妹,从这一刻起,你要开开心心的,别再折磨自己,也别再教我同娘担心了喔!”
那日,她在牢房里问了薛劭一句,“你是真的喜欢我妹妹?”
“喜欢!”
在她得到薛劭真心的答覆后,她就决定要救他!
但是,以她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办到的,她要熟悉皇宫人事的薛劭帮她。於是,她从他那儿知道一些平日受他好处,舍不得他死掉的宫人名单,接著,就要筹钱打通救人的管道……既然她被吕太后母子逼迫著嫁到匈奴国,他们为她准备的婚用首饰,甚至是送给单于的几箱子钱币珍宝,她就不客气的挪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