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情眼光幽幽一转,不动声色的问道:“又熬夜赶稿啦?”
陶然摇摇头,继而想想又点点头。“是熬夜,但没赶稿。正确来说是失眠。”
“失眠?”这次尽情的眉尾挑了起来。谁不知道陶然是仅次于迎欢的好睡一族,竟也有失眠的一天?
细看陶然的眉宇间,有著过去所没有的多愁善感,一下子微拢双眉,一下子单手支颐,一下子唇边又泛起淡淡笑意,忽而带著抹幸福,忽而呈现丝遗憾。敏感的尽情马上知道这个迟钝的表妹八成是遇到感情的事了。
“你生病了。”他又啜了口咖啡,淡淡地宣布。
“生病?没有啊!”陶然模模自己的额头,没发烧、也没咳嗽,虽然头有些昏沉沉,但也算不上病吧!
“你是不是胸口涨涨的,似乎有什么要溢出来似的,心跳又不太规则,一会儿跳快、一会儿跳慢,直想叹气,有点兴奋又有点怅然?”尽情问著,好像在谈天气一样。
他每说一项,陶然就点一次头,最后还问:“这是什么病?”
尽情只是笑笑。“这个病和你认识的人有关,只要找到人,也许就可治愈了。”
会是和谁有关呢?陶然拚命的想,这病是这一、两天才有的,会和什么人有关呢?这两天她也没认识什么新的人,接触的不就是同事、家人,顶多是被她采访的人,可是她这两天采访的都是早就认识的人哪!
难道会是他?
思及恪擎那既温柔又霸道的脸,陶然的心跳又狂烈的跳了起来。
唉,惨啰!症状还不轻呢!
陶然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恪擎,他曾经和她是那样的亲密,他们在认识不到十二个小时就投降在那明显的身体吸引力中。她分享了他的梦,她透过他的眼看到欧洲各式各样风貌迥异的色彩。
说他对她没有影响是假的。那天当恪擎的双眼烧灼似地注视著她,即使那里面的冰冷恨意和过去的温柔完全不同,还是让她一阵颤抖。他对她的影响力还在,而且经过两年的沉淀,竟益发强烈。
由于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陶然干脆就不想,努力的不去想。这就是她的鸵乌策略。
将机车停妥,陶然拢了拢外套衣际还是感觉冷。真正的冬天还未来临呢,这怕冷的毛病真是要得。
穿过马路大算回到“展望”交稿,心里还在想接下来总编辑会要她先写哪个采访,脚下一个踉跄就踩到自己的裙摆应势往前扑倒。
“哦!”这声轻呼是路人发出的。
陶然自己则已经很习惯了,她跌多了,知道跌倒的技巧——就是放松。经验告诉她,只要放轻松,摔得就比较不痛。
那么为何不避免跌倒,反而以“技巧”取胜呢?这世上又没有跌跤比赛。
因为关于这一点,已经连她本人都不想努力了。
拍拍弄脏的裙摆,陶然若无其事的站起来,继续往前走。她穿过骑楼欲进了大楼。
大楼上方十楼的窗前站了两个身影,一个轻拢起眉头;另一个远远看去便知有了年纪的身影则看著前者,有些尴尬的说:“宋小姐平时有点迷糊,不过工作起来一点都不含糊。再不邵先生也可以考虑换人,我们社里……”
恪擎抬起一手阻止了总编辑进一步的建议。
“不用了,就是她。”他的目光追随著那抹黑灰色的裙角没入大楼,眼中闪烁著既复杂又难言的情绪。
一旁的总编辑只有合上嘴。
第八章
就在陶然踏进“展望”的刹那,几乎众人的目光就如聚光灯般集中到她的身上。这样明显的受到注目礼,陶然再迟钝也知道有什么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陶然,恭喜你了,这回大概又是一个成功的出击!”隶青首先开口,他的表情有著遗憾,但恭喜的语气却是真心的。
“是啊!你就要采访你的偶像了,兴不兴奋?”茜蓉兴致高昂的问,看来兴奋的人是她才对。
陶然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重要的讯息,好像全世界都知道,只有她不知。
“什么……”她还来不及问完问题,心茗就急忙忙递上一句——“总编辑要你到了马上进去找他。”
陶然只好衔命前往。
好巧不巧的她正要敲总编辑的办公室门时,门就打开了。恪擎从老总办公室走出来,陶然下意识的退了一步让他先行。殊料恪擎竟特意歇了歇步伐,投给她一个挑战似的、颇具深意的笑容。
就在陶然还没决定要瞪回去还是闪开目光时,他翩然离去。穿著合身铁灰色西装的他是一身的干练,渐行渐远的颀长优雅身影却是那个她所熟悉的他。
“陶然,进来,然后把门关上。”总编辑的声音打断了她纠缠难休的目光。
陶然抖了抖身子将门关上,嘟著嘴想,自从再遇到恪擎以来,她好像变得更迷糊了,脸的傻样出现的频率暴增。
“老总,是不是要叫我写新稿?正好我手边这个访问写完了,哪,这是稿子。”陶然递上一叠电脑列印出来的文字稿,顺便翻出预先准备好的磁片。
如果稿子OK了,磁片就可以直接交给美编用电脑排稿。平时因为陶然老会忘了磁片,所以大部分时候她都会在家里直接先寄到总编辑的E-mail信箱中。
“是有新稿要写。”总编辑不负陶然所望的说,丢了一叠资料给她。“这是我请法国出版那本摄影集的出版社提供的基本资料,还有他下榻的饭店地址、电话。接下来就交给你了,下一期销售量就靠你了。”
摄影集?陶然的心中忽然闪现了一个不祥的预感,她前进一步拿起资料,上面一开头的K.S字样让她的心沉了一下。“你要我做邵恪擎的专访?”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上司,最后的希望在他点头的刹那粉碎。
“老总,我……我可不可以不要接?”陶然硬著头皮说。
自从尽情介绍她进来“展望”以后,总编辑一直都算赏识她,在文字的尺度上也从不干涉,关于他一切的纵容她是铭感五内,所以也未曾拒绝过任何派下来的工作。
“为什么?”总编辑难掩讶异的问。“邵先生相当欣赏你的文辨以及采访切入的角度,我还同他提到你那篇轰动一时的报导呢!”
陶然当然知道他指的是那篇闻人湛也的报导,但他们两人不同啊!她与恪擎连私人的事都纠缠不清了,再来写专访只会愈扯愈没完没了,可别到时自己反成了绯闻的女主角。
“我……”陶然吞吞吐吐的,找不出个合理的理由拒绝,总不能照实说她不适任的原因是因为自己曾和他在欧洲有段情。
“好了,邵先生都亲口指定要你了,总不能拒绝。这事就这么办了吧!”总编辑见到她的踌躇,就捉住时机下了个及时的结论。
指定?看来那家伙不打算当不认识她了!既然说服不了总编辑,那么就去说服恪擎吧!
陶然一手抱著资料,一边背著帆布袋,还要空出几根手指拎住自己的裙子,以免急中有乱,悲剧再生。
脚步重重踩著无辜的地板,她才一转出大楼过了马路,就看到那个她要找的人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站在她的机车旁,一副等人的模样。
“邵先生,你在正好。”陶然气呼呼的,也没发现恪擎满脸胸有成竹的笃定样。
“找我有事?急著叙旧吗?小痹。”恪擎淡然的说,信手接过她手上一堆重物,拿过她的帆布袋背在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