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光芒几乎炫晕他的眼,热度也焚痛了他的头,但他忍住目眩、头焚的痛楚,一次又一次地借着那短暂如昙花一现的光芒,想要看清楚脑海深处里的女人模样。
可他看不清楚,却知道她有一双晶莹的眼眸,盈盈流转着如夏日的冰酒般爽冽的温情,吸引他沉迷其中啜饮,醉在一种天旋地转的快乐里无法自拔,让他即使失去记忆,心仍深刻着对她的情意,无法接纳另一女子的温柔。
但真的如此吗?
象贤不确定。
说不定只是他的幻想,他车祸的后遗症,一种记忆的创伤、缺口--心理医师在用过许多方法都无法帮他找回失去的记忆所做的合理推测。
可是时不时便烧痛他心的浓烈情愫不可能是虚构的!
一定有这个人的存在!
他相信有!
彷佛在跟自己的理智对抗,象贤紧握着拳头,固执地这么坚持,隔了许久才注意到车厢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祖母、姑姑和表弟都被祖父绝望的表情震慑住,担心他会崩溃。
“老伴……”宝琳捉住丈夫的手,冰冷的触感让她急得快哭出来了。
“爸……”罗士贞也为父亲担心。
案亲虽然八十出头,看起来却像六十岁的人般精神矍旺,但此刻好象瞬间老化,眼中的光芒似风中残烛摇摇欲灭。
“您放宽心吧。这种小事没什么好争的。您有这么多孙子、孙女,将来一定比卫伯伯多子多孙多福气……”士贞尽避心里焦急,表面上不露声色,沉着地递上另一杯温暖的茶液,安抚老人家。
“人家曾孙都有了……”罗将鸣意兴阑珊地摇了摇头,彷佛生命里的所有乐趣都没了。
以为这辈子在婚姻、子嗣上都能险胜卫德勋,谁知会输在终点。
呜……年纪比卫德勋长一些的他,是比对方早为人夫、人父、人祖,比起子嗣却是略逊一筹!
卫德勋生下三子二女,他只有一子二女,到了第三代,数字更是输惨了。没想到连曾孙都要先让他抱,还有天理吗?
呜……全怪这些不肖子孙,将他奠下的领先基础全都败光了!
“你……”手指向罪大恶极者,心里的怨怒如山洪急湍全面爆发。
“现在怪谁都没用了。”知夫莫若妻,宝琳一看丈夫的表情便知要糟,连忙劝道。“你不要气坏自己呀!”
“我……”
“爸,顺口气再说。”士贞边喂父亲喝茶,脑中飞快转着主意。
罢了,原本想等事情查清楚后再议,现在只好先拿来安抚父亲,免得老人家火气太大,气坏身体。
“先前我不是提到象贤名下那栋房子七年前就过继给别人吗?”
罗将鸣好不容易吞下茶液,正准备火力全开地对准始终沉默不语的长孙发射,没料到爱女会突然转移话题,不由对着她别富深意的表情发呆,积满胸中的怒气随之消除了一小半。
“象贤的大舅在同栋大楼里还有间房子,前一任房客才搬走,目前是空着的。他一听说你们要回来,很乐意将房子借出。我请人打扫干净,重新装潢,又更换了家具和卫浴设施,一切照爸和妈的喜好布置。”
啊?
将鸣失望地垂下嘴角,还以为有什么好消息呢,只是这样……
“谢谢妳了,士贞。妳真是爸妈的贴心好女儿。”宝琳感动的说。
“这是女儿该做的……”
“让妳这么忙碌、操心,妈实在是过意不……”
“好了没?”罗将鸣暴躁地打断老婆和幺女的感性对话,迫不及待地逼问,“士贞,妳想说的就这些?”
“就这些,会被爸打吧?”罗士贞绽出调皮的笑容。
“妳想说什么?”听出女儿话里有话,将鸣浮躁的心情沉淀下来。
“爸还记得象贤七年前出车祸的事吧?”
“当然记得!”而且一回想起当时的情形,罗将鸣还心有余悸呢!
儿子听到象贤车祸的消息,吓得心脏病发,他只好让媳妇留下来照顾,自己带着妻子赶到台湾处理。
“那时候象贤的护照、证件都放在身上,爸、妈回台时是住我那里,加上有太多事要处理,没人想到要去象贤的房子探视。没多久,你们就接象贤回澳洲治疗,我以为象贤的舅舅们会处理房子,他们也以为我们会有安排,结果谁都没管。等我想到可以拿来安顿你们时,才发现已经在别人名下了。”
说到这里,士贞顿了顿,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一遍,最后停在侄儿脸上,“我问过大嫂,她并不知道象贤卖房子的事,象贤名下的帐户也没有多一笔售屋的钱。加上象贤出车祸前,一直都住在那里,不得不让我感到怀疑。”
“嗯。”罗将鸣也有同感,他看向长孙,后者眉问的皱折越锁越深,显然也在思考士贞的话。
“怎会这样呢?”宝琳脸上浮着疑问,“象贤不会把房子送人吧?”
“拿一栋市价好几千万的房子送人,表哥出手也太大方了吧?”欧阳诠啧啧称奇。
“如果象贤真的把房子送人,又会是送给谁呢?”士贞认为这才是重点。
罗将鸣听到这里,眉眼亮了起来,语气也渐渐兴奋,“可以委请土地代书查吗?”
“我已经拜托相熟的代书打听了,过些日子应该会有结果。”
“士贞,妳是在怀疑什么吗?”宝琳也听出端倪了。
“外婆,这还用问吗?妈一定是怀疑大表哥在恋奸情热时,把房子过继给情人了!”
话虽然不太好听,欧阳诠却说中了众人的怀疑。
罗象贤心跳如擂鼓,混乱的脑际有如混沌将开,露出一丝光亮。
“真是这样,这女人在象贤心里可不简单。”士贞眼中露出精光,沉思后说:“我记得那时候象贤对女人一向都不认真,小礼物是不会吝惜送,可房子是象贤的外公留给他的,对他意义深重,不可能随便送人。”
“没错,没错……”罗将鸣迭声附和,原本下垂的嘴角已经上扬了三十度。
“象贤从没提过他有知心女友呀!”宝琳疑惑道,“如果有那号人物在,为什么象贤车祸住院时,没见她出现?”
胸口像被什么用力撞击了一下,象贤痛苦的揽起眉宇。
女乃女乃说得没错,如果有那个人……
“也许她不知道大表哥出车祸,又或者她来了,你们不让人见。”欧阳诠像想到什么似的说。
“有吗?”罗将鸣一脸想不起有这回事的茫然。
“碧丽婶那时候也跟着你们来,还以大表哥的未婚妻身分,成天守在病床前,连大表哥的女同事来看他,她都把人给拦在病房外。说不定大表哥的心上人就是被她给赶跑的。”
“啊!”黑暗的记忆深处灵光一闪,象贤好象有印象。
当时他服了止痛剂,脑子昏昏沉沉的,听见哭声,勉强抬起视线,隐隐约约中,好象有一名女子站在床旁。
他没看清楚对方的长相,也没听清楚对方说的话,只知道她好象很难过,一直掉眼泪……现在回想起来,胸口竟莫名的感到疼痛。
“象贤,你是不是记起什么了?”士贞紧盯着他问。
印象太过模糊了,象贤沮丧地摇了摇头。
“那你没事啊什么啊?害我以为……”罗将鸣悻悻然地抱怨。
“我倒是想起来了。”欧阳诠得意地宣称。
“你想起什么?”士贞看向儿子,眼神充满评估。
“有一晚我去看大表哥,看到碧丽婶在病房门口跟名女子起争执。”欧阳诠瞇着眼回忆,“碧丽婶凶巴巴地推了那女子一把,舒心沁鼻的香风便随着她撞到我,震得我浑身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