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忙,你们请便。"说完,何母便挂断对讲机。
维贞看向晶晶询问:"现在怎么办?"
"我不知道。"她捧着头,觉得两边的太阳穴有如针刺般难受。"让我想想……"
想想想……她想起许久以前王太太那段开玩笑的话──
"你这样一看到可爱的女孩,就把我们音音给抛在脑后,很不应该喔。"
可是明哲说──
"王妈妈说什么呀!我当音音是妹妹……"
他真的只当王音音是妹妹,没其他感情?
可是他也说过爱她,却一整个月都没找过她,反而陪音音去买东西……
晶晶心情好乱,脑中不断猜忖着明哲跟王音音的关系,想着他为何爱她,却没来找她,想得头都要胀破了,依然理不出头绪来。
他要出国了……
虽然他说──
"我不想去……只想跟你在一起。"
可是……
他没来找她,没交代一句,便要出国了……
心凉了、寒了,身体也畏冷地颤抖。
"你没事吧?"维贞及时扶住她,眼中有着浓浓的关心。
"维贞……"她抓紧她的手,语音无限凄楚,"我们走……"
"你不等他了吗?"维贞傻傻地问。
等下去就能等到人吗?
等到人后,就能等到她要的回答吗?
晶晶不知道,只晓得自己好疲累。
一个月来,她忙着照顾外婆,接着是她的丧事,这些事早已让她身心俱疲,再没力气面对明哲的……
什么呢?
她不确定,至少现在不想也无法去确定。
等她想清楚,她会知道的。
"我们先回去。"她疲倦地垂下眼睫说,依傍着好友的扶持。
"好吧。"
就这样,两人沿着来时路,走向公车站。
等公车的时候,对面街道一双俪影忽地闪进晶晶的视线里,身体像被寒夜里一道清冷的月光浸润过似的僵冷。
斑大俊美的少年,和娇小迷人的少女并肩走在一块谈笑,这幕影像格外的刺目、刺心。
"晶晶,上车了。"毫不知情的维贞见公车来了,催促好友移动脚步。
晶晶茫然地听从,上车后,隔着窗户瞧见明哲忽然扭头看过来,但随着公车启动,他的身影远了、淡了、模糊了……
第七章
她以为……
已经忘记他。
记忆在最新鲜时被密封住,随着时光飞驰,岁月的烟尘一层层、一叠叠地覆盖在上头,久而久之,连自己都以为那段记忆早从生命里抽掉、剪掉了,直到他再度出现,才明白那段记忆从来没有消失,历经十一年的压榨,宛如岩浆找到出口似的自深处爆发出来,拦不住。
四千多个没有他的日子,在眼前只如一瞬,比不上青春期那段想甩掉、跺掉的伤心的痛心的青涩恋情。
晶晶好悲哀,十一年来不让自己回首,却发现这样的努力只是徒然,她还是回到了原点。
泪水断流不了,正如相思断不了……
"梁晶晶,你是笨蛋!"她骂自己不能像抹掉脸上的眼泪、鼻涕一样擦去跟他的过去。
被那样错待,仍想着他,世上有像她这样又痴又笨的女人吗?
包令自己瞧不起的是,即使没想过两人有狭路相逢的一天,也不应该表现得这么差劲。没当场把他踹飞出去就算了,还蒙头痛哭,不敢面对他,甚至求他离开。
梁晶晶,你是个懦弱的笨女人!
双拳紧紧握着,她告诉自己不能再懦弱、愚蠢下去。
先前就当是猝不及防下的失误表现,从这刻开始,她要振作起来,给自己筑一道谁都逾越不了的高墙,让任何人都伤不了她。
下定决心后,晶晶跳下床,奔进浴室,一抬头,看见盥洗台上方的镜面里浮出一张浮肿难看的脸孔,不禁惊喘出声。
惨了!
她颓丧地垮下脸来。
昨晚刻意妆扮去招蜂引蝶的淡妆,经过昏昏沉沉的一晚,及一阵伤心泪水的折腾,模糊成过冬的且裹在烂泥过的枯叶。
虽然给他瞧见的脸,没像这张那么凄惨──眼眶、鼻头都红肿了起来,白皙的颊肤混着脏灰,但不见得好看多少。想到这里,晶晶懊恼得想死掉。
她绝不承认是因为还在乎他,纯粹是女性的虚荣心作祟。
要对方看到的是她明丽的外表,要他为失去她而惋惜后悔,如此而已。
结果……
他十成十庆幸当年甩了她吧!
晶晶已是欲哭无泪,沮丧之下,机械化的除去残妆,再用洗面乳清洁皮肤,顺道洗个头,冲个澡。若不是想到维贞随时都会打电话来,她还想泡澡呢!
回到卧室,一双眼挑剔地瞪视着梳妆镜面里反射的影像。
乾乾净净的一张素颜,眼角没有鱼尾纹,眼眶周围的皮肤也没有黑眼圈,只有哭泣过后留下来的微微红肿。颊肤细女敕,看不到毛细孔和黑斑,除了眼神里的沧桑外,跟少女时期差不多吧?
"嗤"的一声,她不屑地朝镜中人扮鬼脸。
骗谁呀!
女人过了青春期,不靠外力帮助,外貌只有每下愈况的份。
说差不多,只是安慰自己,时间是最残忍的了。
晶晶立刻决定要借助点外力,恢复貌美青春。她取出化妆水整肌后,拿了一片面膜往脸上贴去,刚做好这个动作,电话便来了。
拿起话筒,她开口便问:"维贞吗?"
"嗯。"话筒里传来好友的声音。"你急死我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你说有个男人睡在你床下……"
"何明哲。"一个连提起名字,都会害她心头揪痛的男子。
"谁?"听在维贞耳里,却十足的陌生。
不能怪她。
十一年前,维贞还来不及认识明哲,只听她提起过,又怎会对这个十一年来都不被人提起的名字有深刻的记忆?
"甩了我的那个人。"她淡淡的解释,只有自己才尝得到满嘴的苦。
"你是说……"维贞太意外了,嗓音怀疑地提高八度,"那个何明哲?他睡在你床下?"
"对。"
"你把我搞糊涂了。何明哲不是移民美国吗?他怎么会睡、睡……"
"我也想知道。"晶晶嘲弄地扬起唇。
"你怎会不知道?"
"我连自己昨晚怎么回到家都不知道。接到你的电话醒来后不久,发现他睡在床下……"
"噢,晶晶……"维贞的声音里充满叹息和困惑,停顿了几秒,方问:"你没问他吗?"
晶晶苦涩地弯起嘴唇,声音乾巴巴的,"你一定不相信……"
"怎么了?"维贞警觉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晶晶说着,眼睛再度感到酸涩,方寸间贲涨着自怜。
"好没用,一点都不像我。应该扑过去赏他几拳,再考虑要用什么样的精采词汇问候他全家老小,而不是可怜兮兮地拜托他出去……"
"你可怜兮兮地拜……"维贞惊讶地哽住话。
"我就说你不会相信的……"晶晶的语气是自嘲的、落寞的。
"他凶你吗?不对,你是吃软不吃硬,他凶,你会比他更凶……"
"所以我说自己没用。人家几个眼神看来,我就揪心地眼泪汪汪,无法面对他。"
"晶晶,难道你……"
"别谈我了!"她烦躁地打断好友的猜测,不愿面对她话中的可能,语调尽可能地显得活泼。"告诉我你和德雷的事。你说他跟你求婚,那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等德雷把事情处理好,就会回来接我。"维贞嗓音一顿,"晶晶,真的不需要我回去陪你吗?"
"不用,不用……"她迭声拒绝,故意用一种打趣的语调说:"我才不想被你的德雷追杀呢!我记得他的打手……"想起来还余悸犹存,那铁钳般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