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勒松了一口气,宝石般璀璨的绿眸转向明哲,看得他颈背寒毛直竖,却碍于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原因,连闭上眼睛都不能,被迫跟他对视。
接着,明哲脑中闪过一个意识,这就好像他是部电脑,有人把一笔资料键入他的记忆体内般的感觉。他既惊愕又困惑地眨动眼睛,下一瞬,只看到绿眸男子高大挺直的身影迅速赶上同伴,头也不回的离去。
"怎么回事?"
有人道出了同样盘据在他心头的疑问,明哲缓缓转过身,发现自己面对着十几双盛满问号和好奇的眸子,其中以见勋的最热切,登时觉得怀里的娇躯沉重了起来。
"那人说的是真的吗?你是梁晶晶的初恋情人?可是你国中没毕业就出国了,一直到最近才回来,怎么有时间跟她……咦,不对。梁晶晶这名字……我头一次从同事那里听说时,就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却怎么都想不……啊!我想起来了!以前国中时,咱们学校不是也有个叫梁晶晶的吗?梁晶晶、亮晶晶,父不详,娘不养……"
见勋闭上嘴巴,像是突然发觉自己连珠炮的一串话,有多接近事实,震惊地瞪视着脸色蒙上一层灰暗的明哲,眼中升起一抹恍然大悟。
车子缓缓停靠路边,见勋隔着铺设整齐的红砖道,打量着眼前的建筑群。
那是由三栋高楼成品字形排列组合成的社区。有美丽的中庭花园,森严的门禁,而且位于捷运站附近的巷弄内,收交通便利的好处,却无喧嚣的车马声。尽避近年来房地产市场低迷,但要在这里拥有一层公寓,恐怕不是一般上班族负担得起的。梁晶晶不是很会理财,便是身家底子厚,但后者很快被见勋推翻。
他记得梁晶晶只有个以捡拾破烂维生的外婆,这样的身家非但不厚,还是领救济金过日的贫户。最有可能的情况是,房子是租的,但也不便宜就是。
"是这里吗?"他回头询问后座的明哲。
后者显然没有听到他的话,低视的目光胶着在怀里的睡美人上,笼罩在阴影里的脸孔看不清楚表情。
见勋解开安全带,索性侧转过身趴在椅背上,瞅向后座。
怕梁晶晶睡得不舒服,明哲拿了他车上的靠枕放在臂弯上,撑住她美丽的头颅。担心只穿着薄纱洋装的娇弱身躯抵受不住车厢里强劲的空调,明哲把西装外套盖在她身上保暖。
之后,明哲便当他这个老同学是隐形人般,深情的目光如视珍宝般地瞅着梁晶晶直看,一句话都没说。
好吧,他承认自己是没有梁晶晶好看,可是目的地都到了,他还舍不得分一丝注意力给劳苦功高的车夫,会不会太过重色轻友了些?
懊要生气的,但看到明哲的痴模样,见勋气不起来。
他脸上的迷惘显示出神魂仍陷溺在遥远的时空,一时还回不来。
见勋没有料错,明哲的心神早在与晶晶"重逢"的那刻,便徘徊在时光河畔,犹豫着是否该去碰触那段情伤。
然而,伤痛是关不住的,正如思绪的无法拦阻,曾经刻骨铭心的情意,不思量,自难忘呀。
但等他下定决心要逆流穿行,回到甜蜜的过往,却发觉不管自己如何努力,还是还原不了记忆。
那段亮丽年华,以青春和生命编织出的初恋,经历长久的遗忘,只剩下朦胧的淡影。
他不甘心,不愿让初恋淡如一梦,再难追寻。不愿任往昔付出的真心变得缥缈,难以捕捉。更不愿放开怀中的女子。
可是……再多的不甘愿又能如何?
正如他不再是不知人间疾苦的热血少年,晶晶亦不同于那个天真、不解事,闪亮的大眼里盈满浓浓情意的少女了。
既然他们都不再是以前的自己,那段曾拥有过的欢笑、渴望,即使他依然想要重新拥有,即使他依然恋她如昔──他心头一痛,发现自己竟无丝毫把握,晶晶是否愿意重新接受他呢?
"明哲?明哲!"见勋等得不耐烦,探身过来拍他臂膀,终于唤起明哲的注意。
"什么事?"如梦初醒般,他惊疑不定地抬眸询问。
"我问你晶晶是不是住这里,你却在发呆。"见勋的语气充满埋怨。
"喔。"明哲脸上一热,知道自己发怔的糗态全被老同学看在眼里,他不好意思地转开眸光,看向车窗外陌生的景致,随口回答:"大概吧。"
"咦,你怎么好像很没把握的样子?上车前不是很确定地告诉我这个地址吗?我以为你来过很多次了。"
面对老同学的质疑,明哲脸上浮起一抹苦涩的笑意,眼神复杂了起来。
"我回来还不到十天,大多数时间都停留在新竹,台北的公寓还是请公司帮忙找的,怎么可能到过这里很多次。"
"那么是你跟她这些年来都有联络,所以……"
如果这样就好了!
明哲胸口一阵灼痛,神情更显黯然,"我们没有联络,是那个绿眼睛的男人告诉我的。"
"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我怎么没听见?"见勋眼露狐疑。
"你没听见吗?"明哲脸上惊疑不定。
"没听见。"见勋回想半天,仍只能困扰地搔搔头。
明哲皱起眉头,如果连见勋都没有听见,那表示──不管当时的感觉有多荒唐、难以置信,都无法用幻觉来解释。
在那好像被催眠的刹那,他的大脑从男子的绿眼里接到某个指令,他不但告诉他晶晶的地址,并提到钥匙就放在晶晶的皮包里。想到这里,明哲下意识的去模那只紫色的肩包,碰触到拉链……
"需不需要我陪你送她上去?"等了许久,没等到明哲再度开口,见勋按捺不住地询问。
"不用了。已经耽误你太多时间,其实你不用开车送我们的。"明哲找到钥匙,是跟他所住的大楼类似的晶片钥匙卡,看向见勋的表情充满歉疚。
"啐,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们是老同学,送你一程不算什么。何况我真的很想知道……"他看向明哲怀里的晶晶。
明白他未说出的语意,明哲摇头,"我现在不想谈……也许有一天……"说着,他的表情迷惘中带着隐藏不住的感伤。
"算了,我也不勉强你说。"见勋不是那种强人所难的人,尤其见不得国中时总是意气飞扬的班长一脸落寞。
他深深瞅视明哲,忍不住提醒道:"看你这样子,似乎对她未能忘情。之前我便听说晶晶是法务室之花,追求者没有一打,也有半打,今夜一见,果然标致极了。老实说,要不是我已有论及婚嫁的女友,都想追呢。你若打算跟她旧情复燃,要有作战的心理准备。"
"你说什么?"明哲狼狈地涨红脸,一方面被人说中心事,一方面对见勋的说法感到排斥。
什么叫做他想追!晶晶是谁都可以追的吗?但想想又觉得自己反应过度,凭什么不让人追晶晶?他早就失去资格了。
尽避有这样的领悟,明哲仍摆月兑不了心头升起的烦闷,使得月兑口而出的语气带着浓烈的赌气意味,"我根本没想那么多!"
"好啦,不好意思承认也没关系。真是的,我又不是外人。"
他没有不好意思承认,他只是……面对老同学的埋怨,明哲感到有理说不清。
哎,连他自己都还弄不清楚的心事,要怎么说呢?
他避开见勋的凝视,目光投向窗外。
"不跟你说了,我还得送晶晶上楼呢。要不要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