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来,敏瑜向自己和父亲证明,她没有辜负亡父临终的期望,隐身在敏璁身后的她,尽心尽力地协助弟弟经营家业,在她的运筹帷幄下,敏璁成为无往不利的商业天才,年仅十四岁便扛起庞大的家业,不仅守成,还发扬光大。
所以当铁炽因爱上礼荭而必须悔婚,敏璁是最高兴的。“幸好铁炽移情别恋,不然我就惨了。”
“你很高兴姐姐被抛弃,是不是?”她佯怒地板起脸。
“不是啦。”他孩子气地伸着舌头——也唯有在亲生姐姐面前,年仅十七岁的他,才能毫无拘束地露出稚气的一面。
“好吧,我承认有一点点。”在敏瑜锐利的注视下,他心虚地回答,“这样姐姐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继续留在家里帮我了。这三年来,若不是有姐姐帮我,源兴行早就易主了。”
“璁弟太谦虚了。”敏瑜眼中闪动着以弟为荣的骄傲,她清楚敏璁的能耐。
没错,她是帮了敏璁不少忙,隐身在暗处协助他处理商务,免除他的后顾之忧。但若不是敏璁自己争气,光是源兴行内的大掌柜们就不是任何商场生手、甚至老手能应付的,虽然其中有一小半是忠心耿耿的老臣,誓死效忠华家,大多数却是别有心机、利字当头的老狐狸。
敏璁却能在父亲的丧礼里,及时收起悲痛,以少主的身分宣示他入主源兴行的决心,并利用对手的轻敌之心,谈笑间完成好几笔买卖,展现自己的实力,让众人刮目相待。
这番成就,敏璁从来不居功,他总是亲昵地搂着姐姐,毫不吝啬地与她一块分享荣耀。
“因为我们姐弟同心,比别人多了一双眼,一双耳、一双手,还有多一倍的时间,旁人当然难望项背。”
就是这样的贴心与尊重,让敏瑜无怨无悔地隐身幕后。即使仅有很少人知道源兴行有今日的兴隆,她功不可没,敏瑜却只有弟弟能撑住华家,便甘之如饴。
“不过姐姐真的一点都不为铁炽的移情别恋难过吗?”尽避敏瑜表现得很豁达,敏璁仍忍不住一再确认。“姐姐都十七了,寻常女子这年纪已经出嫁。”
“我不是寻常女子。”她心平气和地回答,“我对铁炽并无情意,婚事是爹爹决定的。”
“姐姐的意思该不会是——如果铁炽没有移情别恋,你会在父丧期满,遵守承诺嫁进铁家吧?”敏璁的语气是不可思议的。
“是这样没错。”
“怎么可以!”他哇哇大叫。
“没理由不嫁呀。”
就算那是实情,敏璁仍任性地不愿承认。
“可是我会很可怜呀!你嫁出去后,一堆帐谁来看?难道可以叫嫁出去的你回娘家看帐,还是拿去夫家给你看吗?我有事情要找你商量,难得大老远地跑去你的夫家,会很累人耶!”
才以为弟弟随着年龄渐长,日益成熟稳健了,没想到他的抱怨仍是这么孩子气。
敏瑜摇着螓首,像是拿他没辙似地叹息,“我又没嫁人,你恼个什么呀。”
话虽这么说——
“你一辈子都不嫁人吗?只要想到姐姐有一天会嫁出去,我就头皮发麻,感到大祸临头。”他神情沮丧。
“别乱讲了。”敏瑜看他一眼,“总有一天,你会不需要姐姐的。”
“永远都不会有那一天的来临!”他激动地喊道。
“璁弟……”她仍是叹息,弟弟的依赖令她窝心,可是……弟弟总会有独当一面的一天,到时他便不需要她了,她又该如何安排自己?
像是感应到她心中的惆怅,敏璁虽然好想永远霸占住姐姐,却不忍心剥夺她该拥有的幸福。像姐姐这么美好的女子,值得一个才貌双全又优雅的俊鲍子倾心相爱的。
“姐姐对胡礼谦的印象如何?他不像铁炽是长子,要是能说服他入赘华家……”
“你说什么?”敏瑜既惊愕又羞赧,“他怎么可能……”
“或许入赘是折损了他的傲气,但如果是住在这里,而非名义上的入赘,为了姐姐,他应该会妥协吧?”敏璁自言自语地评估着。
“难道姐姐不喜欢他?”敏璁狡黠的眼眸透出一抹狐疑,“我知道从十年前,姐姐就欣赏他了,那晚铁世伯带我们去见胡家兄妹时,我甚至明显感觉到姐姐对他的钟情呢。”
“我……哪有!”就算有,打死她也不会承认呀。“我只是……只是感激他救了我们,虽然他已经不记得了。”
“嘴上说没有,为什么语气听来那么辛酸?”敏璁取笑道。
“你说……”
“反正我觉得他配得上姐姐,才会想到要胡礼荭将嫁妆相赠,胡礼谦亲自押送到杭州这个主意喔。姐,你可别因为害臊而不承认,我可是都盘算好了。胡礼谦到了后,我们留他在杭州做客,制造机会让你们相处。姐姐若不反对,我便向他提亲,说服他成亲之后留在华家终老,相信以他对姐姐的喜欢,应该是没有异议才是。”
说得好像真的一样,敏瑜芳心怦动,嫣红的粉颊故意偏开,懊恼地道:“你又知道人家没异议了?他可能根本不喜欢我呢。”
“姐姐太小看自己了,光从他看姐姐的眼光,我便知道他有多中意你了,姐姐也是吧?”
“我我……”发烫的喉头让敏瑜无法开口否认。
胡礼谦看她的眼光……
那放肆又炽热的眼光呀,即使经过了一天、十天,甚至一个月,依然鲜活地在脑中徘徊不去,让她一回想起来,神魂都醉了……
手上握着的毛笔一颤,竟歪了去,摊在面前的帐本,变得遥远而艰涩。敏瑜从出神的状态下回复,然而浮躁的心思,却怎么都定不下来。
她索性放下毛笔,将眼光移向窗口。
虽然是秋天了,阳光下的花木依然欣欣向荣,不见一丝枯败。一双彩蝶盘旋在艳丽的花朵上采探,就像成亲的铁炽和他的新娘胡礼荭一样成对着,是个好兆头。
她衷心祝福他俩,有情人便该成眷属,没有一丝的委屈,只有些许的羡慕,想像着自己有一天也能成双成对,身边伴着多情的郎君。
一道俊美的身影占住这幅想像的画面一半的空位,那是胡礼谦,而另一半……当然是自己了。
混合着臊意的欣悦情绪像一锅刚煮滚的浓稠糖水自心湖汜滥而出,甜郁温暖地流遍全身,霎时,心跳和呼吸都为之急促,薄女敕的脸蛋更染上一层薄醺似的红晕,眼儿几乎要滴出水来。
脑中的胡礼谦正以深情款款的眼眸注视着她,敏瑜垂下眼睫轻声叹息,脑中盘旋着那夜铁雄夫妇带着她与敏璁去见胡家兄妹的情景。
初踏进门槛,她便强烈感觉到胡礼谦的注视,像一道优闲懒散的清风状似无意地拂来,恣情地摩挲着她的颊面,轻绕着她的娇躯,放肆却不讨人厌,只是令人脸红耳热、心神荡漾,却捉模不出头绪。
迷惘之余,她稳住逸奔的心跳,寻着感受到的灼热视线看去,随即落进一双深邃迷人的眼眸里,呼吸跟着一窒,难以移开眼光,一种灵魂里的秘密快被看穿的慌乱紧揪着心房,但在绝望地感受到这点的同时,心里却无丝毫的畏惧,反而生出好奇。
明明那双眼那么慵懒、不着急,为何给她一种随时能看穿她的感觉?
她定定地注视进去,像在寻求一个解答,也像要探清楚他在想什么,那两扇浓密似女子般秀媚的长睫忽地掩上,遮住了眼光的光彩,也释放了她。
她却没有一丝欣悦,心中反而涌满怅然,好似宁愿不被释放,宁愿紧锁在他眼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