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带乐老师灌录的CD,我……”佳音的声音因太过渴望而微微颤抖。
“没问题。”旎旎毫不推辞,不顾田歆灼灼逼人的不悦眼神,藕臂亲昵地搭在佳音肩上,俯视向她的蓝眸熠熠闪亮着某种期待的光芒。“我带你去见老师。”
一行人走进后台的休息室,佳音氤氲着薄雾的视线捕捉到被好几个人围着说话的乐宾,心跳和呼吸不自主地急促了起来。
旎旎放开她,朝乐宾走去,嘴巴迅速张合,不知道说了什么,乐宾的神情微微怔了怔,缓缓地转向他们。
彷佛像电影的慢动作,时间被一格一格地放出来,当四道相似的眼神相遇,空气中激荡出某种无形的电流。佳音呼吸一窒,灼热的液体化成一颗晶莹无法控制地滚出眼眶。
“你……”乐宾在错愕中,大步走近,看见她眼角的泪,心里跟着发酸,某种动人魂魄的灼烈情绪在方寸间翻腾。
“老师,这位是我的朋友包佳音小姐。她想请您签名……”
包佳音!
这三个字像枚钥匙,开启了藏在遥远记忆里的情感,大大地撼动了他。
“将来生女儿,我要取名包佳音,就是报佳音的意思!”银铃般的笑声彷佛仍在耳边回响。
“就算要叫佳音,也应该叫乐佳音,怎么可以叫包佳音!”
“可是包佳音比较好听。”那声音撒娇地说,“好啦,女儿姓包,儿子再跟你姓嘛。”
“你喔……”
然而,等不及有儿子或女儿出世,他们就分开了;若不是今天遇到这个叫“包佳音”的女孩,沈封的往事很难再开启。
巧合吗?
还是……
他忍不住端详起眼前的女孩,这张盈满孺慕之情的粉柔脸蛋似曾相识,他见过她,在一个遥远的梦境里见过吧?
那个他疯狂爱过,却也是他今生辜负最深的女子。
当两张容颜在脑中重叠,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且不确定地响起:“包秀昔是你什么人?”
佳音愕然抽泣出声,掩住嘴,不敢置信地瞪视着乐宾,视线茫然中,脸上湿热了一片。
“我们需要谈一谈。”
***
这里是乐宾下榻的饭店套房,除了佳音外,其他人都被宁旎旎请到相邻的房间等待。
无数的疑问悬宕在他们心中,然而,乐宾心里的疑惑又岂比他们少呢!
他定定地注视着面前一语不发的女孩,忍不住开口询问:“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晓得说什么,还是不知从何说起?”
她讶异地擡起眼,湿润的眼眸闪烁出某种动人的情绪,绯樱般的红唇苦涩地弯起,“都有吧。”
“你认识包秀昔吧?”他心一紧。
“嗯。”她轻轻点个头,先前汹涌的情绪逐渐平复,“她是我母亲。”
“所以……”乐宾激动了起来,“你知道我是……”
“妈妈跟我提过您的事。”她提起勇气看进他眼里,“五岁时,妈妈还带我去你的演奏会……”
“我不知道!当时她为何不……”
“妈妈说您很有才华,而她是您成为一名成功的钢琴演奏家的绊脚石。她不愿意阻碍您,所以没去找您。”
“她真的这么说?”乐宾这才发觉自己伤害秀昔有多深,她竟对当年的气话耿耿于心,“所以她不肯告诉我你的事,她恨我……”
“不是这样的。”佳音猛力地摇头,“妈妈没有恨您。她是在您们离婚后,才发现有我。当时您已经跟祖父母移民到美国,她连络不上您。后来您回来开演奏会,身边已经有了未婚妻,妈妈才决定不打扰您。”
“是我负了她。”乐宾悔恨不已,“不该把生活上的不顺遂全都责怪她,才会导致……离婚。天呀,如果我早知道……”
“妈妈说您们都太年轻了,如果要说有错,两个都有错,怪不得谁。”
“她总是这么善良。”乐宾喃喃道,“就算我负了她,还是不忍心怪我……可是我不能不怪自己呀。如果不是我太自私,秀昔和你……我无法想象你们这些年来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以为她们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佳音不禁有些啼笑皆非,忍不住道:“我们过得很好。妈妈一直很坚强,生下我后,她在朋友的帮助下,学得了一技之长,在南部的饭店PUB里当调酒师。后来,她认识继父……”
“她……再婚了?”乐宾显得错愕。
“嗯。”佳音点头响应,“我八岁时,她嫁给了继父。”
“她……他们……”他感到喉头干涩了起来,连忙拿起咖啡桌上的矿泉水灌了一口。“过得好吗?”
“很好。继父很尊重妈妈,也很疼我。去年妈妈乳癌开刀……”
“乳癌?”他听得胆战心惊。
“您放心。”她甜甜一笑,“幸好发现得早,已经没事了。总之,在妈妈发病后,继父便辞去了饭店的主厨工作,后来带着妈妈到台东开了家香草园,有民宿和餐厅。经过一年的休养,妈妈的气色好多了。”
“这样呀……”听起来是个很好的男人,乐宾知道他应该为秀昔能找到这么好的归宿高兴,也为佳音能有个疼惜她的继父庆幸。然而,相对于自己婚姻路上的屡屡触礁,心情不由感到苦涩。
“您过得应该很好吧?我不时从国外的乐坛杂志看到您的报导,您的演奏事业越来越成功,还有您灌录的唱片……我买了不少喔。这次承蒙旎旎致赠入场券……我本来是要买的,可是太热门了,排不到票,幸好旎旎送我,才有机会来聆听您的演出。我带了CD来,想要您的签名……”
“你到后台找我,就为了这个?”乐宾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不是为了认我?”
佳音讶异地看进他眼里,在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看见落寞,和一丝丝的气愤,不禁有些心虚了起来。
“我不知道……我是说,我们从来没见过面。如果跑去跟您说我是您的女儿,您会不会以为我是疯子……”
“我几乎在第一眼就认出你来。”他反驳道,“虽然我从来不知道我有个女儿,但我记得秀昔曾说过,生女儿要叫包佳音……”
“对不起……”佳音顿时感到羞愧,乐宾对她母亲的牵挂,显然高出她们的想象。“者孝总是说,我想的太多了。但这种事……我不希望造成您的困扰,让您的家人……”
“我的家人……”这话听起来竟是这样的刺耳呀,乐宾忍住方寸间那股剜心的寂寞,淡淡地回答:“早就没了。除了你,我的女儿外,我再没有其他的家人了。”
“啊?”佳音万万想不到情况会这样,她和母亲一直以为生身之父的家庭美满,她在看音乐杂志时,也从来没看过他私人的消息。“我很遗憾……”
“那是我自找的……”他凄然地一笑,望着独生女儿,纷乱的心绪奇异地平静了下来。“现在我有家人了,或许还该感谢老天爷。”
“呃……”佳音睁大眼眸,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并没有仔细想过要去认这个父亲,及认了后怎么样之类的呀。
乐宾也不逼她,以闲聊的语气说:“陪着你的三位朋友中,有两个男的,其中一个是你男朋友吗?”
佳音登时羞红脸,怯怯地点头道:“嗯。田歆他……嗯,我们在交往……”
“我看他的眼神可不仅如此。如果不是你另两位朋友拉住他,他是绝计不肯让我们独处的。”他猜疑道。
“他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佳音为田歆辩护。
“嗯。”乐宾的视线不经意地落向佳音秀气的手,一道闪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令他眉头一皱。“那枚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