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怎么了?
真的病了?
“公主……”他的声音无法自抑地微微颤动,上前一步似要扶住芳兰公主仿佛随时都会昏倒的娇弱身躯,但最后在理智的克制下颓然放下手。
祁善善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尽避有些失望,却不怪他。
是两人的身份阻止了他吧。
“下官听说公主病了,此次到姽方迎娶公主,皇上命御医随行,要不要要下官请御医过来探视公主?”他的声音因过度克制,而显得僵硬。
“本宫得的是心病,恐怕御医再高明也难治心疾。”她若有深意地看着他说。
岳翕心头一跳,几乎招架不住那双美眸里的脉脉情意,某种领悟如晴天霹雳在他脑门处炸开。
这太荒谬了!
尽避脑中理性的一面仍在否认,方寸间汹涌的狂喜连带使得上回见面的情景重新映入脑海。
之前以理智压抑的疑惑此刻清晰地浮现答案。
芳兰公主之所以没有阻止他莽撞的举动,默许他掀开帘子,又与他泪眼相对,是因为她对他……亦是有情!
可是这份情意却是他……无缘领受的呀!
心中交错着甜蜜与撕心裂肺的绝望,令岳翕几乎要崩溃,幸好阿橘娇脆的嗓音及时响起,缓和了他心中的悲痛。
“岳大人,我们刚才就讲过,公主连日搭乘马车,闷也闷坏了。您倒是想个法子替公主解闷呀。”
“解闷?”思绪仍是一团混乱,他只能像只鹦鹉般重复她的话。
“嗯。要是岳大人能在车上陪公主就好了,至少也可以说些笑话、故事——”
阿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好几个人的抽冷气给打断。
“你这丫头真是口没遮栏,怎么可以叫岳大人到车上陪公主?这成何体统!”桂香首先开骂。
“阿橘姑娘,此事于礼不合,万万不可行。”岳翕薄女敕的脸皮热辣一片,心跳如鼓,声音显得紧绷不自然,“公主若是需人解闷,请再忍耐三天。等我们到清平府,在下接了府尹的千金夏小姐来跟公主做伴。她是在下的表妹,一向有清平府第一才女之称,有她陪公主谈文论诗,相信公主就不会闷了。”
“你跟她很熟?”善善心头突然烦闷了起来。
“还好。以往虽未交往,但此次到姽方迎娶公主,途经清平府时与表妹见过一面,她的文采斐然,亦为下官所佩服。”
无法从那张低垂着眼睑的脸庞窥出丝毫的暧昧情意,但善善仍是不自禁地蹙起眉头,这使得她接下来的话格外冷淡。
“本宫不认为需要麻烦到这位夏小姐。若说文采,本宫身边的侍女都曾受过姽方大学士们的教,虽不敢称为才女,但谈吐亦不俗。”
“是。”他诧异地看她一眼,不解她的语气何以这么不高兴。
“岳大人,公主又不缺跟她谈文论诗的人,她需要的是帮她解闷的人……”阿柑插嘴。
“阿橘,你又要胡说八道了!”桂香担心她又会说出不成体统的话,连忙阻止。
“桂香姐,说话的人是阿柑,不是我啦!”
“啊?”一时竟然错骂了人,桂香看着两张相似的容颜,头痛了起来。
“桂香姐,你先别骂人嘛。阿橘早先的话其实只是打个比方,并不是真的要岳大人上车里陪公主呀……”阿柑道。
“你们两姐妹在搞什么鬼?”桂香咕哝。
“我跟阿橘只是想说服岳大人让公主骑马透个气……”
“那怎么行?公主是新娘,怎么……”
“桂香姐,你别急,听我说完嘛!反正我们骑马都有戴纱帽,只要找一位身材与公主相仿的姐妹进喜车扮公主,我们不说,谁会晓得公主没在喜车上,跟我们一块骑马来着?”
“这……”桂香看了看芳兰公主消瘦的脸容,不由被说动。
“桂香姐觉得这可行吧?”阿橘兴奋地咧嘴笑,与妹妹交换眼神,接着转向另一人,“岳大人觉得怎么样?”
岳翕没有立刻回答,俊朗的眉宇微蹙,沉吟道:“两位姑娘的建议虽好,可我担心公主的安危——”
“岳大人过虑了。”善善打断他,黑白分明的美眸仿佛能看穿他心底的忧虑,“比起混在骑马的侍女群里,喜车反而是个明显的目标。若有人要对本宫不利,喜车会是他们攻击的首要目标。”
岳翕恍然大悟,暗暗斥责自己竟没有想到这点。
“公主说得对极了。而且骑骑马,公主就不会那么闷了。岳大人,您答应公主嘛。”阿橘锲而不舍地加紧说服。
“好吧。”岳翕无可奈何地同意,“我们先试个几天,到时候若有变化,再作别的处置。”
“太好了,这样公主就不会叹气了。”
叹不叹气这种事,若能像阿橘说的那么简单就好。
善善望向岳翕的眼神仿佛这么说,后者却狼狈地避开。她懊恼地蹙起秀眉,好不容易生出的一缕希望几乎被他的逃避所熄灭,方寸里积累的忧郁和哀愁愤怒地泛滥起来。
可是她不认输。
你逃自你逃,祁善善绝不做个还没开始打就怯战的懦夫!
尽避明白两人的未来依然缥缈难期,但她仍相信只要能找到机会与岳翕独处,让他明白她的心意,他就不会继续逃避她了。
只要他不逃避……芳心一阵悸动,洁白莹润的曼颊染上烟霞,他会跟她一样有勇气追求他们的未来……霜天碧落,此情不渝。
第五章
二更的鼓声刚过,善善洗去骑马一整天沾染的尘沙,任侍女为她拭干黑缎般光滑柔软的秀发,以木梳仔细、温柔地梳理,两汪目光视而不见地注视着铜镜,魂灵饱尝挫折情绪。
月兑离牢笼般的喜车,并没有让她如愿得到与岳翕独处的机会。
白天赶路时,身为迎亲使的他骑在最前头,周围是悍勇的天朝卫士,她身边则簇拥着忠心耿耿的女卫士,两人隔着百道人墙的距离难以逾越,偏偏桂香像是担心她会跑掉似的紧盯住她,连她想骑爱驹的心愿也落空。
“公主骑火焰本是无可厚非,但众人皆知火焰为公主的爱驹,也
是公主被称为八宝公主的其中一宝,桂香担心这么做,会暴露公主的身份,不妥呀。”
“知道了。”无法反驳桂香苦口婆心的劝谏,善善只能朝爱驹投去充满歉意的一瞥。
以往,早晚都能与火焰贴心相处,但从王宫出嫁那天起,她与火焰连见一面都不容易。桂香总能找到理由阻止她见火焰。
“别忘了您是天朝皇帝迎娶的新娘,到马厩看火焰,跟您的身份不合。而且那种地方人口混杂,要是出什么事,连岳大人都担不起。”
“桂香,你应该知道火焰跟本宫的感情……”
“奴婢明了公主与火焰情深,等您成了天朝皇后,火焰有了自己专属的马厩,公主便可以像在姽方时,随时见到火焰。但在此之前,请公主多忍耐。奴婢向您保证,火焰会受到妥善照料,奴婢每天都会代替公主去探视一回,保证它没事。”
外表上是没事,心里一定跟她一样寂寞吧。
一方面是不忍拂逆桂香的好意,一方面是被岳翕占去了她大半心思,善善没心情与桂香争辩。但她心里知道,就算有妥善的照顾,就算表面上没事,火焰定然心心悬念着她。就像她一样,即使奴仆如云,即使看起来无病无殃,那颗因渴望岳翕而得不到相同回报的心,早已浅浅伤痕无数。
“唉!”
“公主?是奴婢服侍不周,让您不满意吗?”
阿堇沮丧的声音让善善回过神,视线捕捉到侍女反射在镜面上的哀怨脸容,螓首轻摇地回道:“本宫没有不满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