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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出墙 第30页

作者:岳盈

“伯父……”花朝震悸不已,这是段他从未与闻的往事,没想到在伯父刚强的外表下,也曾有如此惨痛的过去。

“我将秀林埋了,当时全国都因叛臣被歼灭而欢天喜地,我却因为失去手足至亲与挚爱的女人而陷进悲痛里。有一长段时间,我徘徊在墓园里,不敢怆呼,也怕惊忧,只是静静的俯身拥抱秀林的新坟,摩挲唯一的胞弟的墓碑……”

“伯父……”

“是你娘带著你和那……孩子将我劝回去。看到徽音公主强压著悲痛、故作坚强,看到三岁的你,及与你同龄的那孩子天真无邪的容颜,我抚模著墓碑的掌心蓦然发烫。冥冥中,好像有声音在我耳边低语,要我振作起来……要我用馀生照顾你们……”

“伯父……”花朝眼眶灼热,迷蒙的视线下,向来被称为铁汉的伯父竟然泪流满脸,刚烈耿直的脸庞有著他不曾看过的脆弱,甚至在他眼角发现皱纹。

他登时领悟到,伯父老了,在他离家的这段期间,伯父居然老了,不复之前英俊、不老的形象。

“我想这些一定是秀林和弟弟给我的启示,看著他们留下来的孩子,我知道必须振作起来,不让徽音公主独自扛这样的重担。然而,面对那孩子……太多的伤痛让我无法面对他,也没把握能善待他,便将孩子托给了叶智阳……”

“是……戴玥?”花朝恍然大悟。

“没错……”

“他知道自己……”

“我跟叶智阳约定好,等戴玥满二十岁,就把他的身世告诉他。就算他要找我报仇也无妨……”

“那戴玥……去找您……了吗?”他志忑地问。

花捷默默擦乾泪水,嘴角微微扭曲。

“他是来找我了。”

“他……没有……”

“没有报仇是吗?”花捷苦笑,清亮的眼睛里有种混合著复杂情绪的灼热。“他是在我又去秀林坟上的那夜找上我,当时我沉浸在哀悼的情绪中,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直到一柄寒气逼人的宝剑架在我脖子上,我惊怔在当场,但在月光照射下,看清楚那张肖似秀林的脸,反而能坦然无惧了。”

“那他没有……”这不是废话吗?如果戴玥动手了,伯父岂能活生生的站在眼前?但花朝仍忍不住问出口。

“他看了我好一会儿,只说:『如果我想杀你,你已经死了。』接著便收剑。我不晓得当时的白己是松口气,还是什么表情,却听见他嗤的一声笑道:『我不杀你,你反而看起来很失望的样子。所以我不杀你是对的。』我讶异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戴玥却表情森冷地瞅了我好一会儿,道:『有时候杀死一个人,对这个人反而是种解月兑,一刀杀了你,是便宜你,倒不如让你的馀生都活在懊悔之中吧。』说完,他便走了。”

“戴玥他……”说得一点都没错,但花朝不认为任何人都能像戴玥一样因为这番体悟而放下仇恨,毕竟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戴玥是如何办到的?

“朝儿,伯父会跟你说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与其将来活著的每一刻都在后悔,倒不如现在别去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花捷语重心长。

“伯父后悔了?”

“没错。”花捷沉痛地回答,“我后悔当年没有带秀林走,反将她推进痛苦的深渊。我也后悔既然让秀林嫁给别人,为何不能成全她的幸福,反而还要利用她!这些年来,我重复想著这些事,如果当初我带秀林走,或者让她专心去爱戴峻杰,设法策反他加入勤王的阵营,秀林如今仍会活著。可是我没有那么做,因为我有私心,我既要利用秀林减少对付叛军的阻碍,又以为事后能带著她白首到老。但我错了,这么做却让夹在我的私心与对丈夫的情义下的秀林活得痛苦无比,所以她在为了保护我而死在戴峻杰手上时,反而感到解月兑。如果事情能重来一遍,我……一定会以秀林的幸福为首要考量。”

最后一句话,重重击在花朝胸坎上。

这是伯父以岁月为刀,懊悔为能量,在脸上、心上镌刻多久才有的体会?可对年轻的他而言,却是不可承受、也不想要领会的重呀!

以所爱的人的幸福为首要考量,虽然仅是简单的几个宇,可是他……他……做得到,放得下吗?

“朝儿,伯父不希望你犯下跟我同样的错误。我们都做错一些事,伤过一些人,趁来得及时回头吧!”

他全身一震,“您是要我……”

“能看到她幸福的活著,不是比只能在她墓前忏悔一生要好吗?”

不,他不想到千慧的墓前,一点都不想。他想要的是……是……如今这渺小的希望已经变得不可能,她生了公主,她……天呀!

狂烈的痛楚凌迟著他的心,花朝逸出惨笑,那笑比哭还要难看。

“罢了……从今而后,我远远的去,再也不见她……”

“朝儿,你不能这样!”花捷连这点也是不准的。“伯父不能让你因此颓心丧志,甚至放逐自己!你忘了自己是花家的孤苗吗?而保护天朝皇帝是花家人的宿命。你爹为了尽忠皇室而战到最后一滴血,你娘为了尽忠皇室而失去挚爱的丈夫,甚至差一点连儿子也没了。而我……也为了尽忠皇室而辜负心爱的人!你不能让我们的牺牲都白费!保护皇帝将是你的职责!”

“不……我不能……”他无法面对夺走他挚爱的人,无法面对背叛他的爱的女人,更无法看著他俩亲亲热热、幸福的过下去。天哪,他做不到!

“朝儿,你听我说!”花捷喘了喘,轻握住他的肩想说服他。“只有真正将赵千慧给放下,你才能快乐。”

“我放不下……不要教我放……如果能放,你为何放不下秀林郡主,娘为何放不下爹……所以,不要叫我放!”他暴躁地喊道。

“因为我对秀林有亏疚,你娘对你爹有怀念,但我们不会因此而消沉,荒废了自己的职责!”花捷一宇一句的道,深深看进花朝的灵魂深处,看得他羞惭得别开眼,但他不许他逃,紧盯著他不放,语音喑哑。

“朝儿,我跟你娘都没有时间了!那天,我从天马潭回来,看到你娘病得厉害,那孤单的身影竟是那么的憔悴、苍老,不再是我记忆里高贵、美丽的公主。她看到我回来,看见我脸上的悲痛,知道我没在天马潭找到任何你可能存活的线索,她顿时崩溃,像个无助的孩子般哭倒在我怀里哀哀低泣。而我……抱著她,心里也是诸般的懊悔。懊悔对你太严厉,懊悔为了锻链你,让你跟著大军去酉里国……总之,我懊悔极了,懊悔没有保护好你!但你娘没怪我,她只是……好像失去了活下去的力气……无法看她这样下去,我……开始陪伴她,与她聊著共同的往事,蓦然发觉她这些年来就跟我一样不快乐,她只是为尽自己身为长公主的职责,身为你的母亲的职责而活著,她就像困锁在金笼里的鸟,虽然衣食无缺,心里却是寂寞的。我於是跟她说,等到找到可以接替我保护皇帝的人选,我将陪伴她离开宫廷,也许到太上皇那里去,也许去天涯海角,只要她想去哪里,我们便去哪里……她,虽仍是病著,眼中却开始有了光彩……现在好不容易盼到你回来,朝儿,能不能让我安心带著你娘,在她剩馀的生命里,陪她去做她想做的事、看她想看的地方,让她也能为自己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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