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著计程车远去,一种被抛下来的落寞在书纶心中油然升起。
需要他时,就嘴巴甜得像什么似的;不需要他了,便把他像垃圾一般地抛下。但即使被这样对待,他还是……
没办法怪她呀。
或许是上辈子欠她的,这辈子才会如此无法怨、也不想后悔地任她使弄。
轻喟了声,目光悠悠地飘向那辆耀眼的红色跑车,书纶睑上的忧郁豁地开朗。
依苹一向视这辆车如命,即使是亲兄长的逸骏也不给碰,她肯把爱车交给他,表示在她心中他比逸骏还要让她信任?
一定是这样没错。
他傻兮兮的笑了起来,俊致的脸容在冬日的阳光下焕发著美丽的光彩。
※※※
“贵美姊要不要紧?”依苹小脸上布满焦虑。
“除了有多处擦伤外,背部、腰部和脚踝分别有拉伤或扭伤的情况。我想就这样啦。”年约五十岁的李培伦从椅子上站起身,踱到角落的洗手台洗手,依苹则跟在他身后叽叽咕咕的进一步询问。
斌美没留心他们的谈话,她悄悄松了口气,原本以为必然是摔断骨头才会这么痛,医生却说仅是擦伤和扭伤,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目光在所处的这间诊疗室里游移,她发现里头的设备一应俱全。回想起最初被带来这里的心情,顿时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
离开那双镇定、安全的臂膀,陪在身边的是之前情绪激动地抱著她哭叫的女孩,加上身上无处不疼,难怪她一路上提心吊胆著。
倒是依苹,一反之前抱著她哭喊时的激动,上车后表现得冷静、有条理,沿途小心翼翼地扶稳她疼痛的身躯,轻声细语地安抚她,并仔细地指示司机方向,拿出行动电话拨号。
车子在她的指示下从宽敞的道路驶进僻静的巷子,开进一道巍峨的景观大门内,车道尽头是一楝中国式的平房建筑。
计程车一停妥,立刻有人抬了担架过来,贵美发现自己被两名男子小心翼翼地抬进去,纳闷应该被送进医疗机构的她,怎么会来到像是住家的地方。
但她很快就发现自己并没有来错地方,里头不但有医生、护士,还有完善的诊疗室。
今天不是星期天吗?不但诊所有开,连护士都有上班,这是什么样的诊所?
“噢!”突如其来的刺痛打断了贵美的回想,引发她的低呼。
“怎么了?”依苹著急地旋身,发现诊疗床不知什么时候被一道布帘隔住,连忙掀开布帘往里看。
“没事。”正抓住斌美的手指清理伤口的护士,一睑无辜地回答。
“玫姨,轻点嘛。”看见贵美痛得龇牙咧嘴,依苹好心疼。
“我已经够轻了,伤口受到刺激本来就会痛。”言下之意,就是她太大惊小敝了。
“可是……”她咬箸下唇,畏缩地从血肉模糊的伤口处挪开视线,颤抖抖地问:“一定要这么做吗?”
“伤口全都沾了泥沙,要是不清理乾净,万一细菌感染可麻烦了。”
“可是……”贵美都痛得眼眶里泪花乱转了,她好不忍心。
“依苹,别在那里妨碍你玫姨,我们到客厅喝茶。”李培伦在诊疗室门口朝她招手。
“姨爹,您是医生耶,怎么可以放著病人不管去喝茶!”依苹不满地道。
“我没有不管呀。只是清理伤口、打针、冰敷这种事交给你玫姨就好了,不需要我。”
“您说除了清理伤口外,还要打针?”天呀,光是清理伤口,贵美就痛成这样,打针?发现那张凄惨的脸庞上又多添了一抹惊悸,依苹好同情。
“一剂破伤风预防针是有必要的。我刚才问过了,这位小姐以前没打过破伤风针,体内没有这种抗体,万一伤口上沾有此类病菌,会很麻烦。”
“可是打针很痛耶。”
“总比得破伤风,伤口发炎要好吧。”李培伦说,“不管是大伤小伤,最要注意的是细菌感染的问题。先要用乾净的水,如开水或消毒药水清洗或喷洗伤口,接著以适当的药膏敷在伤口上,再用清洁无菌的纱布覆盖其上,以利揉人伤口的脏东西顺利排出体外。一会儿,我会让你玫姨准备一些药品,让病患回去后,可以自行换药。”
“我又不会换。”依苹说。
“你们住在一块吗?”李培伦略感诧异。
他当然知道依苹这个千金娇娇女处理不来照顾伤患的事,但她的说法让他很意外。董贵美自有她的家人,需要依苹照顾吗?
“之前是没住在一块。可是贵美姊是被我撞伤的,同时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可以不管她,当然要照顾她嘛。”
“被你撞伤?”李培伦惊愕地绕高两道眉,他知道蔡万亿有多宝贝这个女儿,虽然买了一辆车给依苹当生日礼物,但严格规定她得在驾驶经验丰富的朋友陪同下才能开车,怎么依苹还会撞到人?到底是谁陪她开车的!
他有种想把那个人找出来,好好揍一顿的冲动。
“你怎会撞伤人?”他脸色阴沉下来。
“还不是要怪书纶。”依苹鼓起颊,埋怨道。
“这跟书纶有什么关系?”
“要不是他突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让我失神,我也不会闯红灯,撞到贵美姊呀。但也幸好这一撞,才让我找到寻觅了十四年的救命恩人哩。”说到后来,她不禁有种冥冥之中自有天数的感觉。
李培伦越听越胡涂。
“书纶说了什么话让你失神?”正为贵美包扎伤口的玫姨好奇地问。
“他说他喜欢我,要娶我!就是听了这种话,我才会惊慌地失神呀!”她忿忿不平地回道。
李培伦和妻子面面相觑,忍俊不住地噗哧笑出声。
斌美则听得好气又好笑,她万万想不到依苹是因为这样而闯红灯。有帅哥示爱,应该是件开心的事,怎么反而惊慌失神?会不会是高兴得忘记自己在开车了?
“你们笑什么?”依苹懊恼地娇嘎。
“咳咳……依苹呀,”李培伦咳嗽了声,椰愉地道:“虽然说书纶不该在你开车时跟你求婚,但你因为这样而失神,不像你耶。姨爹以为你是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怎么会被书纶的求婚吓著?”
“这可比泰山崩於前还要严重。”依苹自嘲道。
“怎么会?”玫姨诧异不已。“你跟书纶是青梅竹马,他跟你求婚很正常呀。”
“就因为这样才不正常!”她咬了咬下唇,“我当他是兄长,他突然跟我这么表示,我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
“书纶向来对你千依百顺,不是对你有意思,干嘛那么宠你?我就不信你感觉不出来。”玫姨不可思议地摇头,完成了所有伤口的清理包扎后,她起身准备药剂,要为贵美施打破伤风预防针。
“人家思想单纯,只当他是哥哥,他怎么可以有非分之想!”依苹懊恼地道“依苹……”李培伦蠕动著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考虑了一下,还是把话咽回去。
靶情的事非是局外人插得了手的。
他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眼光看了疼爱的外甥女一眼后,绽出慈祥的笑容。
“来吧,这里不需要我们了。陪姨爹到客厅里喝茶,我已经让管家准备好点心。”
[贵美姊打完针就可以了吗?您不用帮她推拿或做针灸治疗吗?”依苹仍很担心。
“你这孩子,姨爹以前要教你医术你都不肯,现在才有这么多错误的观念。”李培伦没好气地说。
依苹伸了伸舌头,能得到学贯中西的名医李培伦看中,原本是件很光荣的事,无奈她虽不至於看到血就昏倒,但一想到解剖、内脏、出血、尸体,以及难闻的药水味,胸口便开始发闷,头也晕了起来,故而对他的好意只能敬谢不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