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立刻回答。有些事情明明应该要看淡的,但不知为何心里仍在意着,那些小小的疙瘩总是不放过他,提醒着那些他不愿回想的记忆。
“子靖……”丁凯忽然朝他伸出手,身形不稳的倾靠过来。
子靖惊愕的扶住他,视线里有醒目的腥红,是从丁凯的鼻孔里流出来。
“表哥……”他随即大声呼救,引起现场一阵混乱。
欣荷惊慌的跑来,帮他扶丁凯到一旁休息,没多久救护人员赶到,一行人陪伴丁凯到医院。
他的症状令人担忧,鼻血一直到送进急诊室仍在流,身上同时发着高烧。
今晚婚宴的新郎和新娘在喜宴结束后赶来探望,医生却只说需要进一步检查,没有给家属确实的答案。
这一夜众人在忧心忡忡中度过,子靖先送曹璇回家,皑莲则由她的外祖父母带回家照顾,欣荷留在医院照顾丁凯。
棒天,子靖赶到医院探视,发现丁凯的精神恢复了些。
“进公司吧。”他脸上仍是安然若素的镇静,“我病成这样,公司不能没有人坐镇。”
他是吃定这种时候他绝对狠不下心拒绝。子靖俊眉攒紧。
“你答应凯吧。这些年来,他真的很辛苦。其实之前他也有过莫名原因的发烧,和流鼻血,但都不像这次那么严重。我劝他要做彻底的检查,他总以公事忙不过来拒绝。现在好不容易有你可以帮他,他终于可以安心的接受检查了,你要是拒绝,他又要找借口不肯检查……”欣荷的眼神、语调都盈满忧虑,子靖只觉得心脏揪疼。
以为他仍然不肯答应,她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医生还无法确定他的病症是什么引起的,昨天的抽血检查要几天后报告才能出来,在这之前,医生建议我们留院观察。子靖,你们终究是表兄弟,可不可以在确定丁凯没事之前,帮帮他呢?他真的很需要你!”
她颤抖的唇,如泣如诉的眼神,乃至于眼窝处疲惫的暗影,都发出求救的讯号。子靖苦笑,再铁石心肠的人也拒绝不了她的恳求,何况她说得没错,他跟了凯是表兄弟,没理由不帮忙。
“欣荷,你都这么说了……好吧,在表哥恢复健康之前,我会进公司帮忙。但等他好了后,你们就不要为难我了。”他给自己预留选择的空间。
“你肯帮忙就好。”欣荷开心道。
“你看起来很累,还是回去休息吧。”’
“我还撑得住。子靖,谢谢你。”
他耸耸肩,目光投向没事人般靠在枕头上的男人,眉头又皱了起来。他好像从刚才就一句话都没讲,任由欣荷说服他。
丁凯似能看穿表弟的思绪,微晒道:“等一下人事部的张经理会过来,你跟他一块回公司。你暂时以总经理特别助理的身分代替我的职务。爸爸过世后,我便身兼董事长与总经理两职,等你对业务熟悉了点,就把总经理的职务交给你……”
“你想得美!”子靖不悦的轻哼,“我可不想被绑在这里。我看检查报告出来,多半是没事。到时候我才不管你有多辛苦,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丁凯笑了笑,没有试图想说服他什么,只道:“公事上有任何疑问,都可以直接问我。子靖,你是我目前唯一可以倚赖的人了。”
“别说得这么肉麻。你很快就不需要倚赖任何人。难道只流几滴鼻血,发一阵高烧,就让你以为自己会有什么吗?我看你只有几天的好命,等检查报告出来,你就得重回公司继续劳碌下去!”他挖苦的道。
丁凯莞尔,知道子靖是刻意用一种嘲弄的语气想冲淡弥漫在病房内的不安。医生虽然只说需要进一步检查,但无论是自己、欣荷,或子靖,都可以从医生凝重的表情看出他的病况不简单。丁凯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他担心的是妻子和亲友们无法接受结果。
“还是谢谢你。”他意味深长的看进表弟眼中,子靖心头窜过一种不祥的预感,眉间的皱折更深。
“你不会有事的!”像是想说服自己,他斩钉截铁的加重语气。
第七章
检查报告出来了,证实了凯罹患的是血癌。
消息震惊了丁家的亲友,欣荷尤其悲痛,倒是丁凯一派冷静,还能频频安慰家人。
为了让丁凯安心接受治疗,子靖接下总经理的职务。
他是新手上路,虽然有丁凯不时予以指导,每天还是忙得焦头烂额。
白天,他在公司处理业务;下班后便到医院探望丁凯,报告公司业务进展,听取他的意见。
随着时光飞逝,子靖处理业务的能力越来越纯熟,丁凯的身体却越来越差,好儿次在鬼门关前徘徊。
今晚,他显得格外安静,听完子靖的业务简报后,深思的望着他,在他准备离开时,忽然说:“替我跟阿璇说生日快乐。”
啊?惊愕的情绪升上子靖眼中,他暗叫声糟糕。
他忘了今天是曹璇二十岁的生日!
懊死的,就连当兵的那一年十个月,他都想法子调到假期回来替她庆生,只有出国念书的那两年无法回国。现在两人就在同一个城市,他却将这个重大的日子忘记。
“阿璇一定恨死我了!”走出医院时,他对着天际的一轮明月哀叹,走向自己的车。
这辆BMW,他开了一年多,还是阿璇陪他去挑的。
忧郁的蓝是她所喜欢的颜色,还说蓝色才配得起BMW的气质。子靖对色彩所代表的气质没什么概念,只单纯的认为阿璇喜欢就好。
咦,他的车子,他干嘛在意她喜不喜欢?
呃,不过除了自己外,阿璇是最常搭这辆车的人,还是要她喜欢才好。
将车驶回家的路上,他分神想着。
二十岁的曹璇已经是个大学生了,她没有如他预期的选择美术系,而是念了大众传播,还说将来要到世界各地采访新闻。
真是的,十三岁就说要嫁给他,还提出十六岁、十八岁、大学毕业后嫁给他的计划,现在倒想着完成学业后要到世界各地采访新闻,全然忘记自己说过的话!
子靖心中有种既惆怅、又感到好笑的情绪在发酵。惆怅的是,曹璇随着年纪渐长,不再对他说那些天真热情的话;好笑的是,他居然将她的童言稚语当真,当时还曾重重忧虑了一下。现在好了,说话的人也许早忘记自己说了什么,听的人却仍是耿耿于怀。
他玩味着自己的心态,也许某些情绪经过岁月的酝酿,像一粒被命运的风吹进心底角落的种子,悄然地萌芽茁壮,在他猛然发现时,已开出一朵灿烂的小花,让他再难忽视了。
这个意念令他微感任然,自己是那个意思吗?
错愕的情绪闪在他脸上,蓝色的BMW穿越过大街小巷,停在曹家庭院深深的门口。屋内仍有一盏灯亮着,子靖犹豫地从后车厢座位下取出一只包装精美的盒子。
早在几天前他就准备好曹璇的生日礼物,担心自己会忘记,便放在车上隐密的角落小心收藏,这下该派上用场了吧?
虽然来不及陪她唱生日快乐歌,但及时送来礼物,起码表示他并没有忘记这个特别重要的日子,曹璇应该能谅解。
按响曹家的门铃,倾听悠扬的铃声送进屋内,来开门的会是谁?
对讲机里传来曹璇甜美的声音,“哪位?”
他忽然喉头发紧,心脏咚咚的疾速敲动,连忙深吸了口气,“是我。”
“子靖哥哥,门开了,请进来。”
子靖推门进去,顺手将庭园门关上,循着碎石子铺成的小径往屋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