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群中,他是个发光体,即使是放肆大笑,或是粗鲁抬臂以袖拭汗,仍掩不住他那犹如艳阳般耀眼的光芒。
棒着这么远的距离,看着这么优异出众的兄长,单咏初揶不开目光,那个只会脸红低头的胆小表放佛离她好远,让她觉得自己很普通,就像个会和朋友吱喳讨论白马王子的普通女生一样,一颗心兴奋得蹦蹦跳。
“你哥又帅又聪明,女朋友一定很多。”吴可欣低叹,倏地对她眨了眨眼。“欸欸欸,你会不会喜欢上你哥啊?”
单咏初瞪大了眼,一脸惊骇地看着吴可欣,活像她说的是火星话。
“……怎么可能?他是我哥耶!”既聪明又十项全能,比明星还高高在上的哥哥耶,她当然喜欢他,并并不是可欣所说的那种喜欢啊!
“又不是亲哥哥。”从三年级开始就同班至今的好交情,当然清楚彼此的家庭成员。“你真的不要?不要?很可惜哦!”
“不、要。”单咏初忙不迭摇头,想到她还没更正事实,连忙开口:“还有,我哥没有女朋友。”那是有一天晚餐时妈妈问出来的,虽然妈妈到现在都还是半信半疑的,但她相信哥哥不会对他们说谎。
“真的假的?”吴可欣眼睛都亮了。“你不是要送水吗?别一直站在这里,快点进去了,走啦!”她不由分说地扯住单咏初直往里冲。
可欣不会想追哥哥吧?同伴的主动让单咏初既佩服又自叹不如,比对方娇小的身子轻易地被拉着走。
一进到篮球场,少了那层铁丝网,那种放佛置身不同世界的安全感也被剥夺,熟悉的恐惧又占据了整个思想,她的心开始不受控制地急跳,手脚冰冷。
“快叫你哥过来啊!”来到场边,见她沉默,吴可欣推了她一把。
一如以往,再多的自我催眠和信誓旦旦只要事到临头,全像日阳融雪般消失无踪,看到那一堵又一堵比她高大许多的人墙,单咏初哑了,死抓着手中的水壶,连“哥哥”两个字都喊不出口。
“欸,闪远一点,不然被球砸到可不要哭哦!”
后来还是有人看到她们,语出警告,薛仕恺才发现她的存在。
为了安全,没戴眼镜的他看不清楚她的面容,但那低头怯懦的轮廓他每天都见到,只消投去一眼就认出来了。
“等我一下。”薛仕恺对同伴喊停,惊讶地走向她。“咏初,你怎么会来?”
想从她的表情判断来意的他因视力有限,所以比平常还要靠近,笼罩而来的阴影完全将她覆住,更让单咏初意识到两人体型的悬殊。
恐惧瞬间吞没了她想改善彼此关系的勇气,她的思想、动作整个停摆,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连同伴拼命地戳她腰都没发现。
“嗨。”见介绍人没用,自信大方的吴可欣干脆自己来。“我是单咏初的同学,我叫吴可欣。”
发育得早,准备升国中的女孩已有了小女人的雏形,但还是不足以吸引薛仕恺的目光,他只对她点了下头,注意力仍在单咏初身上。
“咏初,怎么了?你是刚好路过,还是特地来找我的?”他尽量保持和颜悦色,即使……他的好心情已被她的出现破坏。
因为她,家里气氛闷透了。
案亲老念着要他多照顾她一些,这他当然知道,可是当他想要对她表达关心时,她防备的态度好像他是豺狼虎豹似的;当他不理她时,她却又用像被人遗弃的小狈眼神般,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他能怎么办?他该做的都做了!
他真的很想对她好,但人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他也有自己的事要烦,没空老是拿他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
“欸,你妹妹啊?”战局喊停,有人喝水、有人玩闹,也有人好奇地靠了过来,那害羞小花的模样让他们觉得有趣极了。“你妹妹很内向哦!”
“是啊。”薛仕恺勉强回了个笑,又看向她。“快说,没事来这里做什么?”一心想赶快打发她离开,他的口气已渗进了一丝丝不耐。
虽然很轻很淡,敏感的单咏初还是察觉到了。因为那种明明想咆哮却又不得不隐忍的无奈语气,她已听过太多太多,她终究还是让哥哥觉得厌烦了……她难过地抿紧了唇。
她好讨厌好讨厌自己。
“你……没带水。”递出水壶,她不肯抬头,因为她挤不出笑。
如果他只能靠这瓶水,打球打得满场飞的他早就渴死了。薛仕恺知道这句话不是现在该说的,在接过水壶后,刻意停顿下才开口道::“谢谢。”
她的好意让他觉得内疚,问题是那些内疚只能消褪怒火,无法拂去累积的烦躁与无奈,就跟西红柿一样,他觉得欠了她,可是当他要还时,只会惹来一肚子气。
靠!无力的挫败感让他只能暗骂在心。
“哇,好羡慕哦,有妹妹帮你送水耶!”那些男孩见了便开始揶揄他。
“欸,薛妹妹,我有没有?”其中一个玩性重的还真的向她伸出了手。
单咏初大骇,本能地急往后退,在看到眼前那张瞬间僵住的脸,她就知道自己犯了错,周遭的笑语静默了下来,更加说明了她的反应过度有多么突兀。
她让哥哥在朋友面前丢脸了……全身冰冷的她完全不敢看薛仕恺的表情,唯一能做的,就是飞快地逃离现场。
“等一下,单咏初!等等我啊——”没料到会突然被丢下,吴可欣喊不住她,只好赶紧追上。
直至人已跑远,薛仕恺仍站在原地,空白一片的脑海只存在着那双眼,咏初瞬间抬头的眼神震住了他——
那不只是怕,还有深沉的无助和痛苦,一个小女生怎么会有那样的眼神?!
“你妹妹……真的很胆小啊。”须臾,有人试着缓和气氛。
如果是五分钟前,他会认同地发出大笑,然后再用自我解嘲的方式将残余的尴尬给化解掉,但那一眼,狠狠地刺进他的心坎,他笑不出来。
不,包括他,他们都错了,她不只是胆小,也不是怕生,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薛仕恺思索,却是越想脑筋越结成一团,让他很想大吼。
要是线索真有那么明显,他肯定老早就发现了,哪会直到现在才觉得不对?
“不打了,去吃冰吧!”玩兴被灭,加上中心人物自顾自地发起愣,没戏唱的男孩们只好准备解散。
“走走走……对了,刚刚那女生喊薛仕恺妹妹什么?第一个字好像不是薛欸!”
“那是继妹啦,厚,你都不关心同学……”
案亲再婚的事他没刻意保密,也没特地张扬,听到同学们议论,薛仕恺并不以为意,然而却在那些闲聊滑过耳际后,又猛然地撞进脑海里,纠缠的思绪霎时清晰——
就是这个!
大喜过望的薛仕恺急忙捞起自己的东西。
“我先走了。”
丢下话,他立刻风驰电掣地离开,留下同伴们面面相觑,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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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仕恺盘腿坐在家中和室房的地板上,看着手中的纸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即使已约略猜到,但当亲眼看到户口簿上没有单咏初的名字时,那种怔愕感就像是迎面被人揍了一拳般。
结婚、更正户口、成为一家人,这些都是常识,就因为太顺理成章,加上父亲又是精通法律的专家,他从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问的;当听到她同学喊她“单”咏初时,他也不会多想,毕竟旧名喊习惯了改不了口,这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