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儿……”女儿声声带着哽咽的质问令夏孟哲难以招架。
“这些年来,爹待在擎天庄的日子,比在自己家里还多好几倍。当擎天庄二庄主比当娘的丈夫、静儿的爹的时日还长。这次爹要静儿出谷救治谢伯伯,静儿在事前就跟您讲好诊金的事,您也一口答应说,只要静儿能救得了谢伯伯,爹爹什么都肯答应。现在谢伯伯救活了,爹就想赖静儿的帐吗?呜呜呜……爹爹是大骗子,骗了娘的感情,现在连静儿也要骗……呜呜呜……”
见女儿的泪水如珍珠断线般一颗一颗的落下,夏孟哲的心也像被利刃切割般一寸寸的生疼。他手忙脚乱的上前抱住爱女,胡乱的拍抚着她的肩。
“别哭呀……宝贝乖喔,爹不会骗静儿,也没有要赖帐呀!”什么叫做他骗了她娘的感情,又骗了她?他有吗?夏孟哲一阵心虚,在女儿眼里,他是个差劲的父亲吧。
“可是……可是……”姚静偷偷在他怀里扮鬼脸,心里想道:你有只是,我就没有可是吗?你为难,我也有委屈呀,看谁厉害!
“乖喔。”夏孟哲就怕她眼泪掉个没完,还有那哀婉娇柔的哭声简直是唐三藏用来制孙悟空的金箍咒,听得他头疼不已。
“爹不会再用『只是』来搪塞静儿了吗?”
“这个……”夏孟哲犹豫着。
“呜……我就知道爹只是在哄我……”
“我的好静儿,你快别哭了!你一向都很乖的,这次就不能体谅爹的苦处吗?”夏孟哲语气无奈的道。
“爹也一向讲道理,为什么这次不讲道理呢?”好呀,您嫌我不体谅,我就说您不讲道理!姚静气恼的想。
“我没有不讲道理。”夏孟哲搔着头。“只是谢大哥虽然被你救醒了,伤势仍然很沉重,要我放下他不管,实在是……”
“哼!怎么娘生我时,爹就可以放着她不管,姗姗归来呢?”
见女儿背转过身,提起这笔陈年旧帐,夏孟哲心中遂被一股歉疚给充满,好脾气的解释,“那时,锋鎏那孩子病得厉害,大哥闭关练功正在紧要关头,我没办法走开呀……”
“总之,在您心里,谢氏父子远比我们母女重要……”这下说到心中最悲痛处,姚静反而咬住唇,忍着不哭,只是泪水如河水决堤,再也禁不住。
“不是这样的!爹知道你跟你娘有你外公、外婆照料,会过得很好,可是谢大哥和锋鎏……谢大嫂临终前把他们父子托付给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况谢大哥夫妇于我有恩,我怎么可以不管他们……”夏孟哲也是声泪俱下。不能跟妻女团聚,他是有苦难诉呀。若不是妻子不肯与他住在擎天庄,他也不用忍受夫妻分散、骨肉不能团聚之苦呀。
“就算是天大的恩惠,这个恩也报了快二十年。我救了谢伯伯一命,加上这些年来您对擎天庄的贡献,还不能抵掉吗?”姚静霍地转身面对父亲,脸上的湿濡看得夏孟哲心一阵一阵的抽紧,但他仍紧紧咬着牙,没有点头。
见父亲这么顽固,姚静眼神一冷,清脆的嗓音泠泠作响,“好,就算您一定要涌泉以报,可谢伯伯虽然被我救醒,一时之间无性命之忧,但孩儿可以老实告诉您,如果没有后续的治疗,他就算不死,也会变成废人。最好的方法是将他送进药王谷,在外公的妙手回春下,或可以三、五年的时间修复他枯损的经脉,让他恢复功力。”
“什么?”夏孟哲虽知义兄伤得极重,却没料到他刚从鬼门关转回一圈,就要面对成为废人的威胁。他要是知道自己会成了废人,还能活下去吗?
一股冰冷的寒意流遍他全身,接着又听见女儿道:“我句句实话,没有诓您。”
“那、那……”
他恳求的看进女儿眼里,姚静狠下心将鼻子朝上头一扬,哼了一声。
“静儿,你救人救到底……”
“你连我救醒他的诊金都不肯付,还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静儿!”夏孟哲想端出为父的架势,又觉得对女儿有愧,一时间僵在当场。
姚静要自己不要心软,可是看父亲一脸的愁云惨雾,眉睫间尽是满满的凄惶无助硬是狠不下心来。
她气闷的鼓起颊,黑白分明的伶俐眼眸滴溜溜的一转,决定给父亲一个台阶下。她轻叹口气道:“既然谢伯伯必须要进药王谷才有生机,爹何不陪他入谷呢?既可以照料谢伯伯,又可以跟娘和我团聚,不是一举两得吗?”
夏孟哲不是没想到这点,而是……他深深的看向女儿。
这一眼让姚静头皮发麻,承继自父亲的才智让她领悟到这莫测高深的眼神有另一层的含意,心里不由得嘀咕,在她这么为他设想之后,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不会想要设计她吧?
这念头方闪过,便听见他轻缓和柔的语音徐缓的回荡于耳边。
“静儿的提议正是为父心中所愿,可是……“
又来了!她忍不住暗地里埋怨,翻了个白眼。
“我跟谢大哥都离开擎天庄,庄务由谁接管?”
“查叔叔呀。”她顺口回答,只见父亲如她所料的把头一摇。
“中野是名武夫,对商场中事一窍不通。”
“谢伯伯还有个儿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今年一十八岁。”
没想到女儿会知道谢锋鎏的年纪,夏孟哲倒有些诧异。
“你怎么知道?”
“知已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斜睨向一头雾水的父亲,她进一步解释,“谢家父子是让爹没办法回来跟我们团聚的第三者,是我跟娘的情敌,我当然要知道他们啦。”
夏孟哲对她古怪的说法啼笑皆非。“静儿,你胡说什么?”
“我才没有胡说呢!都是他们害爹不能回家的,现在还让你牵肠挂肚。如果谢锋鎏长进些,而不是一副风流放荡,任性好玩--”
“他本性善良,只是--”夏孟哲忍不住为他辩解。
姚静哼了声,接口道:“只是被沉迷武学的父亲所忽视,又被溺爱他的叔叔给宠坏,养成他都十八岁了,还不事生产,不知上进,成天流连于花街柳巷,只会玩!”
夏孟哲被她说得一阵难堪,“锋鎏没妳说得那么糟。”
“还不够糟?”她气呼呼的说,“我八岁就开始学习接掌谷内事务,谢锋鎏十八岁了还只会花钱,你认为不够糟吗?”
“锋鎏是不像你那么聪明能干……”
“我看他是被你们宠坏了!”
“他自幼丧母……”
“我还不是有父亲跟没父亲一样!”
被女儿这么一顶,夏孟哲心痛如刀割,俊秀出尘的脸庞皱成一团。
姚静知道自己失言,连忙低声道歉,“静儿不是这个意思,是觉得爹太不公平了。一心挂念着谢家父子,就没想过我跟娘没爹陪伴身边的凄凉。”
“静儿,爹虽然不能常常陪着你们,可心里是惦记你们的。只是你跟你娘有你外公、外婆的疼爱,爹放心得很。锋鎏就不一样了……”夏孟哲艰难的解释着。“谢大嫂过世后,谢大哥沉浸在悲痛中难以自拔,若不是吕笑天找上门挑战,燃起了他的斗志,只怕要随大嫂去了,所以他后来沉迷于武学,爹也就没劝他什么。锋鎏一生下来,不但失去了亲娘,连亲爹都……不怎么理睬他,只有我这个叔叔可以疼他,偏偏……唉,他终究不是我的骨肉,我除了疼,无法管呀,才害他养成今天这种骄纵的脾气。”
“是他自己不成材,爹不用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所谓养子不教父之过,就算有错,也是谢伯伯的错,不是您的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