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她无助地摇着头,抖着唇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儿子。
看她这副表情,大佑心底有数。许多受虐妇女都跟蒋筱薇一样,在丈夫的暴力威胁下默默忍受,加上法律未能妥善保护她们的权益,求救无门,年深月久后,逐渐为暴力所训养了。
“我让医生给你开验伤单,你可以告他伤害。”
“不……”她摇头。
“反正他的罪行已经是罄竹难书了,多这条少这条都没关系,但你可以用来跟他离婚。”
“都这把年纪了,我……”她苦笑。
“怕什么!怕孩子不谅解你吗?如果他们知道你受的苦……”
“你呢?你谅解我吗?”她抬起泪光迷离的眼眸,悲伤地问。“不管你肯不肯,妈都要告诉你,我并不知道他对你们父子做的事。如果我知道……”她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勇气,“我拼死也要保护你!”
大佑感到眼眶潮热,在她泪湿的脸上看到身为母亲的绝望与心痛。她的懊悔和心伤又岂下于含冤忍辱十四载的单铎!
“别说了。”他伸手为她拭泪,蒋筱薇失控的扑进他怀里,像找到依靠,在儿子宽广厚实的怀抱里倾情奔放心头的委屈和伤痛。
他拍抚着她的肩安慰,抬起头看到单铎不知在什么时候到来,倚着门柱默默注视着这一幕。他轻轻推开哭泣的蒋筱薇。
“我表弟大佑来了。”他扶着她,为两人做介绍。
蒋筱薇腼腆的对单铎笑着,不晓得眼前的年轻男子身体里藏着的是她儿子的灵魂。后者眼神复杂的瞅视着她,不发一语。
就在病房安静得有些尴尬时,医生进来查房,大佑带着单铎到护理站请护士安排一名特别护士照料,毕竟两个都是大男人,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难免处境尴尬。
回到病房时,护士正在帮病人更换点滴药,蒋筱薇疲惫的闭眼休息。看到母亲脸上的瘀青和破皮,单铎紧握着拳头,如同大佑初这妆发现蒋筱薇伤势般气愤。两人默默守着她,直到特别护士到来。
“这里就麻烦你了。我们去吃晚餐,等会还会再回来。”
交代过后,大佑和单铎撑着雨伞到医院附近的西餐厅,点了客餐后,大佑首先打破沉默。
“我让陈?护送你祖母到台北一家私人医院,陆立和就算再通广大,相信也追不到这条线,何况他目前不过是丧家之犬。至于表婶,你打算怎么安排?她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说到底,她不过是个为命运摆的可怜女人而已,不要再怪她了。”
单铎握着拳头不答腔,就在大佑以为他不会开口时,低哑的声音幽微的传向他。
“谢谢你。”
“这是我该做的。”
“还是要谢谢你。”他紧抿着嘴巴,向来犀利的目光里氤氲着水气,难以言喻的自责滴滴点点的融入哽咽的腔调。“看到你那么温柔的照顾她,我才惊觉到自己是个多么不孝的儿子。从知道陆立和的真面目后,我就把自己投影成悲剧里的角色,误会她腼颜事仇,从来没想过她的处境有多危险,陆立和那个人面兽心的恶鬼会不会加害她,我太不孝了……”
“别这么说,你只是不了解。”大佑温言安慰着他。“现在弥补还来得及。对了,检方决定什么时候拘捕陆立和?”
“今天下午发签了拘票,可是没有逮,陆家没人在。”
“陆家的女佣告诉我。陆立和打了表婶后,气冲冲的离开家,一直到我赶去陆家将表婶送到医院诊治,他都没有回去。”
“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也休想我放过他!”
“让法律制裁他吧。”
大佑越过桌面握住他因用力而青筋浮起的手背,深邃而锐利的眸光似能看穿他心里的想法,简直比肚里的蛔虫还了解他,单铎扬了扬嘴角半嘲弄地想。
“那种人不值得你弄脏手。”
“也无所谓脏不脏了。”单铎摇头苦笑。“我的手早就染满血腥。”
“我的手可没喔。”他严肃地说,“这双手虽然制服过不少凶恶之徒,却没杀地一个人。我的枪法奇准,如果想射对方的手,就不会射到他头上去,你最好不要坏了我的名声,或是利用它们做坏事喔。”
单铎知道他这么说是要他承诺将陆立和交给法律制裁,尽避满心的不愿意,最后还是说:“放心,我不会让要李大佑背上污名。就算要杀他,也得有合法的理由。”
大佑知道这是他最大的让步,没有再逼他。
两人沉默的用晚餐,之前的雷雨不知在什么时候停歇下来,然而灰厚的云层里仍不时有阴冷的白光闪现,几声闷雷像是敲在人胸口上难受。
今晚的天气和那夜好像。两人对视的目光中有着同样的领悟。
不晓得是谁先推开椅子站起来的,还很有默契的各自掏出皮夹付帐,等他们来到街上,又不约而同的加快脚步。
走进医院时,他们同时感应到一种迫切的危机降临,等他们回到蒋筱薇的病房,发现特别护士倒在地上痛苦的申吟,应该躺在病床上的病人不知去向,体内开成的压力逐渐高涨。
“发生什么事?”大佑扶起护士追问。
“一个男人……”她话说到一半,单铎人已经跑出去。大佑只好扶她到椅子上,护士抓住他的手,递给他一张纸条。“他要我把这个给你。”
他接过一看,怒气像一道闷雷在脑子里炸开,他急忙稳住自己,拨单铎的行动电话。
“喂?”
“我知道他把人带到哪里,到门口跟我碰面。”
三分钟后,大佑在计程车内把从护士那里得到的纸条交给他。
“是陆立和带走她,约我在墓园见面。”话一说完,他立时打个寒噤,没预期会看到这么一双寒酷肃杀的眼眸。属于他的清澈明朗的眼睛,此刻燃烧着令人心悸胆寒的怒火,透侵的杀气辐射而出。
“你不要乱来喔。”大佑赶紧小声的警告他,“不能害我变成杀人凶手。”
“这些废话你留给陆立和吧!”单铎冷酷的声音充满轻蔑。“李大佑是正义的警察,为了援救人质而不得已开枪,谁又怪得了他!”
“喂,你怎么可以把枪带出来!”大佑听了傻眼,“照规定是不可以的!”
“规定是给笨蛋遵守。”
“你说谁笨蛋呀!”大佑快被他气死,前座的司机心惊胆战的偷瞄他们,无法确定自己被卷进什么漩涡了。
“我是警察!”大佑边安抚他,边拿起行动电话拨号。
“你要干嘛?”单铎莫明其妙地瞪他,这时候他还有心情打电话?
“寻求支援。我想当好警察,但不想当死警察。先生,你代替我这么久了,怎么还没背好警察守则?”大佑不客气地拨开他想阻止的手,对电话里的人叫道:“组长,我是大佑!”
单铎这才知道他是打给纪子威。
“我的声音怎么会不一样?咳咳咳……我淋了一下雨……总之那不重要。听我说,陆立和绑走了单铎的母亲蒋筱薇,威胁单铎要到他父亲的墓园见面,我现在正陪着他去,你可不可以让大溪警局的人支援我们?要快一点,我怕陆立和有埋伏,上回我跟单铎就是在那里遇袭的……什么,你要亲自来?等不及你到,我跟单铎就翘了,你还是先让大溪分局的童警官领人。就这样,再见。”
讲完电话后,对上单铎的死鱼眼,大佑气地道:“这次可没有章伦和成昕在,要是那里有埋伏,凭你手上的枪护得了我和你母亲吗?我警告你,我口袋里只有一把瑞士刀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