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不过是从咱们家搬到他们家,相处的人从这里的人换成他们那里的人。他还说,要是我想你们,可以下帖子邀你们到家里玩,也可以请示过爹娘后回家探视,两家住那么近,来往很方便的。”
玉徽听了微怔,没想到陶晏南可以用这些浅显的话,将为人媳的复杂道理简明扼要的让织云明白,这可比姨母等人用一些奇怪的比喻说半天要容易懂得多了。
“你们快成亲了,照理说是不该见面的。”她语带轻斥的道。
“还有一个月,没关系的。”织云急急的说。“而且我们是隔著花墙说话,又没见上面。”
是吗?玉徽听说的却不是这样。两人原本是规规矩短的隔著桂花树篱说话,织云后来却又拉又扯著可怜的树叶,好看见树篱另一边的陶晏南,看得老花匠在一旁气得跳脚。
“反正你知道就好。”她忍住笑,没有拆穿她。
“你知道陶晏南今天黄昏来找大哥时,顺道跟我说什么吗?”织云瞅著她,表情古怪的问。
“我怎会晓得你们之间的贴己话?”玉徽脸红耳热,既想知道又有些不好意思听。
织云将小倩支使出去,关上门才接著说:“他说的不是我跟他的事,而是杨亨泰。”
玉徽闻言芳心一紧,千般情绪纷至杳来,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滋味。酸甜苦辣都有些吧。
自那日别后,再无消息。若说自己全无期待,那是自欺。毕竟蓝大伯父寿辰当日他所表现出的态度,足以让人情不自禁生出妄想来。只是随著崔家遣媒来提亲,他那边却全没消息,玉徽的满腔灼热也不免心寒意冷了。
他心里到底有没有她呢?如果没有,那日为何表现得那样暧昧?如果有。因何连个讯息都没捎来,不闻不问?
织云见她秀眉轻轻蹙起,弥漫著一层水气的杏眼幽怨的投向远方,心里连声叹气,暗骂杨亨泰不通气,若惹她的琴姊姊伤心。
她放柔声音,小心翼翼的道:“你别怪我自作主张,要晏南去他那里探消息,实在是从崔家上门提亲后,你就一副郁郁寡欢……”
“织云,你真是的!”对表妹的多管闲事,玉徽心里既感激又觉难堪,但不免又希望陶晏南真能探听出那人的心意来。
“反正你知道我是好意。晏南是今天下午去找他的,黄昏来家里就为了告诉我结果。”她明眸滴溜溜一转,见表姊低垂著脸,淡淡红晕染上她的雪颊,一副想知道又不敢问的羞怯,知道自己做对了。
“他告诉杨亨泰崔家上门提亲的事,这让他很不高兴。据晏南的形容,他那副模样像是恨不得冲出去杀了崔凤林一般暴戾。晏南还说,以他对杨亨泰的了解,他应该会在你法事做完回家时,找媒人过来说亲事。”
情形会如织云说的那样乐观吗?
玉徽半信半疑,极端想要相信,又怕她的痴想会再度成空。他真的会因为崔家的提亲而生气?真的会看中相貌平凡的她当新娘吗?
一阵寒意袭来,她机伶伶的打了个冷颤,乘机起身避开织云盈满笑意的乐观眼神,走到窗台边。
本意是想关上窗户的,只是这阵风冷得有些奇,她蹙紧秀眉,看向窗外,发现月亮不晓得什么时候为整片的浓密乌云遮住,屋外漆黑难办。在感觉到冷凉的雨丝被风吹到脸上时,耳边同时盈满附近树木不安的骚动声,一颗心突地发狂急跳,猛烈的敲击令她胸骨发疼。
“琴姊姊。”织云走到她身畔,发现起风下雨了,便俐落的伸手关上窗子。她转向玉徽,对她颦额蹙眉的表情感到不解,握住她手时,那从掌心传人的冰凉吓了她一跳。
“你怎么冷成这样?快上床去!”织云七手八脚的扶她到床上,往外吆喝丫鬟。“小倩,绿儿。你们快去烧盆热水,还有煮碗姜茶来,琴姊姊全身发冷呢!”
“织云,我没那么严重……”玉徽回过神来,低声咕哝。
“还说呢!瞧你脸色苍白,手又冷成这样,八成是被那阵风吹得受凉了。”她边嘀咕,边忙碌的将她塞进被窝里。“好好躺著,不然明天病了可怎么办?琴姊姊,你这么不会照顾自己,教我怎么放心呢?”
说著那双小手还不放心的从她的额模到她胸口,弄得玉徽哭笑不得。没想到向来都是被她照顾的小表妹,竟也有板起脸孔教训她的一天呀!
“奇了,琴姊姊连额头都是冷的,就只胸口热热的,而且跳得好快。”织云纳闷著。
“你别乱模!”玉徽挥开她的手,神情同她一般困扰。“我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突然间心里慌慌乱乱的。”
“会不会是因为听到杨亨泰要来提亲?”
“你别乱说!”她羞怯的将脸埋进被子里,突然的心慌意乱是因为织云说他会来提亲吗?可心头乱糟糟的骚动,并不含一丝喜悦,反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这么一想,更是心乱如麻,那种忧忧闷闷郁郁的感觉,究竟是喜讯,还是不好的预兆?
忽然间,她对明日前往如来禅寺之行产生一种莫名的忧惧。
他不能死,不能死!
强烈的求生意志.使得杨亨泰拚命划动四肢,挣扎著将头浮出水面,不甘沦为波臣。
他还有好多事要做,好多话要说,怎么可以现在就死?
生命中占有一席之地的人名走马灯似的电闪过他绝望的思绪,除了父母之外,他努力想要抓住的竟是玉徽。
玉徽,玉徽,为了她,他一定不能死!他绝不能让她落入崔凤林那个恶人的魔掌!
而且……而且他还有好多话来不及跟她说。在将死的一刻,他遗憾自己为何犹豫不绝,没早一点遣媒向她表示心中的爱慕之情。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他对玉徽的感情。
他爱她呀,爱她敲动他心灵共鸣的琴韵,爱她博学多才又敏捷的言谈。更爱她清雅淡柔的姿韵,眼中含蓄温柔的深情……可是,他却任凭自己蹉跎、犹疑,只因为担心自己难负深情。
一辈子是很长,但能和玉徽共度的每个晨昏对他而言却短如眨眼。现在却连这眨眼都不能拥有,只因为他的愚蠢。
不,他怎么甘心?尤其是想到崔凤林阴狠的嘴脸,玉徽要是被他玷污了……一阵寒冷自四面八方攻占他冰冷的身躯,他清楚明白玉徽并不像崔凤林以为的那种娇弱、没主见的女孩,她那如寒梅傲霜雪的贞烈不容许自己屈服于恶势力中,到时候她若……她若他无法想像下去,除了拚命划动疲累僵硬的四肢外,再无能深思。
啊沉在冰冷黑暗的水里不知多久,整副身躯都像被水充满,酸疼的四肢无力再挥动,身体逐渐下沉,只除了微弱的意识感应到一阵火团似的光明。
那是幽冥使者的夜灯吗?他就要死了吗?不,他还不可以死呀!
再次挣扎的浮出水面,混合水声、风声和人声的嘈杂突地灌饱两耳,往下沉的麻木身体被一双强壮的臂膀支撑住,几个起落,终于将他带出湿冷的河水。
僵冷的身躯下结结实实的木质感迥异于在水里的无依浮沉,亨泰模糊的意识到自己获救了,可是他的身体好难受,喉腔、胸口、月复部,好像都被液体胀满,连呼吸都困难。
幸好一双温热的手掌重重往他胸口压挤,冰冷难闻的液体从喉咙里溢出,他一直呛咳,直到再没有水液被挤出,他的身体被一条温暖干燥的被巾裹住,意识也因疲惫而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