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暗暗叹息。
“织云,你真是个好孩子,不过也别太谦虚。对了,亨泰曾在如来禅寺听过你弹琴,据他说琴声有如天籁一般动听,不知道今日可否为我们大家弹奏一曲?”
黑白分明的眼眸条然瞪大,织云一时之间目瞪口呆,像是不明白安国公夫人在说什么。安国公世子听过她弹琴?还说她琴声像天籁?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小姐不记得那日在如来禅寺的事了吗?”亨泰看出她眼中的茫然,著急的提醒她。
“那时与我同行的还有我表兄陶晏南,你身边则有位小丫鬟。你本来要应我表兄之请抚琴,可是后来你表姊……”
说到这里,亨泰猛然发现玉徽好像就是他当日见到的织云的表姊,他怔怔的看向她,与她幽怨的眸光对个正著,陷在五里雾中的思绪像被突然从裂开的云缝透出来的阳光照到,只是玉徽的目光躲得太快,使得阳光在他还来不及看清真相便又缩回云里。
织云此刻什么都明白了。怪不得那日陶晏南警告她实话实说,原来安国公世子竟然将琴音误认为是她弹的。她想要解释,但面对四面八方投向她的或诧异或嫉妒或好奇的眼光,又不晓得该如何开口。
“织云,愿意为我们弹奏一曲吗?”安国公夫人再次出言催促。
她困窘的涨红脸,觉得这辈子没这么糗过。她要是真的答应,一下子就露出马脚。
天呀,地呀,快裂出个洞把我埋了吧!她在心里哀叫,低头瞪视从袖间露出的手指,对著指头上被仔细包扎的白色布条发呆。
“启禀大人,织云的手受伤了,不方便答应夫人的要求。”
温婉的声音不慌不乱的自她身边传出,织云立刻认出那是表姊在说话,紧压在心头的紧张情绪顿时舒解。
“对,我受伤了!”她几乎是欢天喜地的宣布。原本她的伤并没有那么严重,是她沉不住气,一心挂念著今日赴宴时会见到陶晏南,怕被他取笑,忍不住避著众人发愤练琴,没想到反而将伤口割得更深。呵,不过这倒好,让她误打误撞的逃过一劫。
“你受伤了?是怎么伤的?”亨泰看到她指上的包扎,不禁心疼的追问。
“我……”要说练琴受伤的吗?
“织云是练琴受伤的。”玉徽镇静的回答。“她求好心切,反将手指割伤。”
“唉,这么不巧,那她就没办法……”
看到杨家母子一脸的失望,织云感到不忍心,月兑口道:“叫琴姊姊弹给你们听也一样呀!”本来嘛,那个被认为是天籁之音的琴声就是她弹的。“我的琴艺是琴姊姊教的,她的琴弹得比我好。”这么说也不算是谎言,她得意的扬起迷人至极的浅笑。
玉徽微恼的瞪她一眼,气她又把事情兜到她身上。
“琴儿,既然织云的琴艺是你教授的,那你的琴技一定不同凡响。来,为我们弹奏一曲。”
安国公夫人温柔亲切的话夹带著一股不容人拒绝的威严向她袭来,玉征困窘的粉颊微晕。
“启禀夫人,我并没有带琴赴宴。”
“府里有预备琴。而且还是亨泰最为珍惜喜欢的琴呢。”她话才说完,即刻有人搬来琴几和绣墩,一名童子谨慎的捧琴进来。玉徽见无法推辞,只得起身走到琴几就坐。
她是行家,从琴身上的断纹便知眼前的琴至少有百年的历史,以上好的梧桐制成,无论是造形还是材质俱是一时之选,令她生出一种迫不及待亲身试音的急切。但她仍礼貌的询问:“不知夫人和世子想听什么?”
“随你弹。”安国公夫人随和的说。
玉徽思索了一下,决定弹一出符合今日宴会的曲子。
“玉徽就弹一曲‘游春’。”她定神绝虑,情意专注弦上,琅琅然若佩玉撞击的声音从指尖倾泄而出。
亨泰合眼聆听,在分毫无差的琴声中,心神仿佛来到江水绿如蓝的春岸。岸边野花香气袭人,一行白鹭上青天,百叶桃花相映红,蝴蝶对舞春风中,诗情画意杆让他沉醉东风,不忍醒来。
然而,曲有尽,情无限,当琴声歇息,母亲的鼓掌声响起,将他被迫从一场花红柳绿的春梦中怅然觉醒。他张开眼,相光不由自主的投向玉徽,她透明光滑的芙颊泛著玉般的光泽,深幽的美眸定定的注视向他,顿时他像被什么触动了,心弦激荡不已。
“好一曲游春,真是弹得太好了。”安国公夫人赞叹道。“我好久没听过如此高明的演奏了。亨泰,你以为如何?”
“娘说的极是。孟小姐的琴声有如天籁,让孩儿如倘徉在春光里优游,可惜琴曲太短,令孩儿意犹未尽。”
“你这么说,是希望琴儿再弹一出啰?”安国公夫人打趣的道,见儿子俊脸微红,转向玉徽。“我的好琴儿,你也听见亨泰的话了,再为我们演奏一曲吧。”
玉徽遵从嘱咐再奏“明月光”,接下来的“黄莺山谷”以琮琤的琴音模拟黄莺振翅、鸣叫,奏出春天的早晨莺儿满天飞舞的景象。优美的琴音听得杨家母子如痴如醉,更令人惊异的是,竟有无数只马儿停在茗琴堂四周,跟著琴音啼呜。
亨泰难得遇到如此高明的演奏者,抑不住满腔的热血奔腾,急命侍从取来竹萧,请求与玉徽合奏一曲“春江花月夜”。两人琴萧合鸣,配合得天衣无缝,,优美的旋律营造出旖旎情思,可惜的是知音有限。
安国公夫人见在场的贵妇名媛听得昏昏欲睡,还拚命忍著呵欠的可怜模样,也感好笑。便在两人琴萧暂歇时,宣布众人到园中赏花,把茗琴堂留给两人论乐品茗。
有几位名媛舍不得放弃与安国公世子亲近的机会,打起精神聚在两人周围聆听。蓝织云却是属于急著往外跑的人。她伸著快生麻的腿,一手遮在肚子上。
要命,刚才听她琴姊姊抚琴,不自觉的多吃了一些甜点、蜜饯,然后就口渴的多喝了好几杯茶,然后肚子就胀得快受不了了。她不好意思开口说要如厕,好在安国公夫人宣布大伙到花园,要不然她还找不到机会方便呢。
可是偌大的安国公府,她又不知道该上哪做“那件事”呀。见母亲正和人应酬,两个堂妹一眨眼也不知上哪了,她只好单独行动。
她悄悄走近一位看起来顶和气的丫鬟身边,“这位姊姊,我可不可以请你帮忙一件事?”
那名丫鬟认出她是受夫人和世子看重的蓝家小姐,连忙应道:“蓝小姐有什么事要吩咐奴婢的?”
“是这样的……”她未话脸先红,踮起脚尖凑到那名丫鬟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丫鬟会意的含笑点头。
“蓝小姐请跟我来。”她引领她穿过回廊,走到隔邻的一座院落。
织云无暇打量景致,急急的跟著她进屋。丫鬟将她带进屋内最里角,掀开珠帘绣幕,那里有尿壶。
“外头有盆水可净手,小姐好了后叫一声即可,奴婢在外头等候。”说完,她便先行离去。
织云呼出一口气,赶紧蹲在尿壶上解放,只觉得全身舒爽,畅快无比。
她以后绝不喝那么多水了。自顾自的嘟嚷起身,她走出帘外洗手,这才有空注意到所处的小室。里头布置简单,在窗台处设有一竹榻,以一山水屏风与外室相隔。她绕过屏风走出去,还没看清楚外面的景致,便和一双充满玩味且犀利的目光对个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