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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序从夏进入深秋,春天结婚后,盼男一人住在偌大的公寓。她原本考虑搬出去,但春天希望她继续住在这里,这样她受委屈时,就可以随时回“娘家”找她诉苦。但话说回来,春天出嫁有一个月了,还在跟老公环游世界度蜜月,看志烨对她呵护备至的模样,很难想像她会有受委屈的时候。
对于春天和颖嘉都有美好的归宿,盼男不禁也有些期待。以往有钱鉴父亲对母亲的态度,对婚姻产生的疑虑,逐渐在德女的柔情下释怀。或许,婚姻不如她想像的糟,只要对象是德女。
两人间的关系进入稳定期。德女的工作日惭繁忙,无法像以往一样每天和她碰面。尽避如此,他仍会在盼男人睡前打电话和她道晚安。
今晚之前,他们有三天没碰面了。看完电影后,德女送她回来,搂抱她的方式,比以往更加热情。呢喃的爱语比任何药都要厉害,盼男渐觉招架不住。
“嫁给我,盼男。我要每天每夜拥有你,别再让我饱尝相思之苦了。”
“德女……”因而饱胀的胸房溢满快乐,伴随着“我愿意”如汽泡般要从喉咙里冲出来,电话铃声却在这时候响起,盼男有种不祥的感觉,怔了一下才推开德女起身接电话。
“喂?”
电话一端传来母亲啜泣的声音,说父亲突然发病,检查的结果是肝癌。盼男听后一阵头晕目眩,险些将话筒摔下来,幸亏德女及时接过,代她问清楚状况。
“……我们知道了。伯母,您放心……我?我是盼男的男友,您叫我德女就行。我会陪盼男回去……”令人心生依赖与信任感的温柔声音,不仅安抚了话筒一端的江母,也让盼男心里的哀郁凄愁,顺着泪水决堤而下,哭倒在德女牢靠的怀抱。
“嘘……你哭的我心都要碎了,盼男。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会在身边陪你……”
如此温柔的话,这般相似的情景,仿佛曾发生过。盼男心脏猛地紧缩,视线在泪水交错下变得迷茫不清,然而属于前世的记忆却在这刻变得鲜活。
安平的父亲病重时,陪在她身边安慰她的齐韶也曾这样温柔地安慰过她。若不是有他在一旁支持,安平那样层弱的少女,大概早就崩溃了吧。
没想到同样的命运会再度降临,盼男在唏嘘之余,生起强烈的不安。
不管父亲对她怎样不好,终究是骨肉至亲,她从来没真正恨过他。也因此对自己居然没早点发现父亲不适而深深自责。一直晓得父亲有酗酒的毛病,也知道他肝硬化,却没料到会严重到这地步。母亲为何不早点告诉她?病成这样才来治疗,来得及吗?
同样是肝出了问题,而且是最难治疗的肝癌。这引发了盼男前世遭遇父丧的悲痛。难道她得再承受一次那种痛苦?天哪,老天爷要折磨她到几时?
想到这里,盼男的泪再度泉涌而出。
“盼男,你要坚强起来。还有许多事需要你打理。”
德女的话提醒了她。母亲正等着她赶回去呢。
简单收拾了些行李,盼男等不及天亮,搭德女的车连夜赶回台中。
见到母亲和妹妹,盼男的眼泪如滂沱大雨下个没完,母女二人抱头痛哭,全然地六神无主。幸赖有德女在场接管一切,和主治医生详细讨论过盼男父亲江天成的情况后。对她们道:“伯父的病况非常严重。癌细胞随时可能转移到其他器官,医生建议尽快开刀,这样或许还可以延长些生命。”
两个弟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要赶回来,在这么危急的关头,盼男没有其他选择,只好同意开刀。医生立刻着手安排。
手术后的结果不乐观,病人的癌细胞有扩散迹象,当医生宣布病人可能活不过三个月,江母立即昏厥。
懊怎么办才好?盼男自己也是摇摇欲坠,却要故作坚强地安慰家人。她向公司申请留职停薪,决定陪伴父亲走完最后一段生命。她还试了各种偏方,包括饮用有机食物。江天成在时而昏睡,时而清醒的情况下,体认到最尽心照顾他的人竟是他辜负最深的妻女,向来疼爱、看重的儿子,反而对他的病况冷淡,心情忽热忽冷、忽起忽落,身体就更差了,抵不过寒冬天候,病势转危。
在咽下最后一口气时,他握着盼男和妻子的手,眼里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但都化为眼角的一滴泪,与世长辞。
盼男受不了这个打击,崩溃地奔离病房。德女在走廊追上她,将她搂在怀里安慰。
“德女,为什么又是这样?老天爷要我承受几次丧父之痛?”
“盼男,你别这样。生老病死是自然的循环,每个人早晚都要面对这关。而且我看得出来,令尊临终之时是幸福的,因为有他最爱的人陪伴身边……”
“怎么可能?”盼男泣不成声地苦涩道。“他最疼爱的是弟弟们,那两个家伙明知道爸爸情况危急,也不会赶回来守着。爸爸心里一定很难过……”
“不,盼男。你和伯母在他病危时,仍尽心尽力侍奉,令尊不是铁石人儿,当然感受到这点。难道你没感觉到令尊眼里有无数的谢谢想对你们说吗?”
“德女,你不了解。我从小就惹爸爸厌烦。不管我做得再怎么好,他就是讨厌我。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是恨我的……”
“盼男,哪有父亲恨女儿的?刚才令尊眼里有任何恨意吗?”
“我……”盼男迷惘了。父亲临终的眼神,除了万分的心疼、不舍外,的确没有她所想的恨意。是她搞错了吗?爸爸根本不恨她?
“可是爸爸他……德女,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不管爸爸是恨我,还是不恨我,都没关系了。其实,只要他仍继续活着,我就算被他怨恨也无所谓。可是爸爸却……”
德女心疼地抱紧她,正想进一步安慰,从病房追出来的江母听见他们的谈话,激动地道:“盼男,你不要这么说!”
“妈……”
“盼男!”江母上前拥住女儿。几日来的疲惫令她脸上的皱纹加深了许多。“你爸爸并没有恨你的意思,他只是……总之先看看你爸爸留给你的信吧。这是他两天前硬撑着写的,要我在他死后交给你。”
盼男依言拆开信封,上面有着父亲龙飞凤舞的字迹,只是笔劲略显薄弱。
盼男爱女亲晤:千言万语,爸爸却只能跟你说对不起。请代我照顾你妈妈,这辈子我亏欠最多的就是你们母女,却仍只有对不起可说。来世,让爸爸补偿你们吧。父绝笔。
“爸爸是什么意思?”盼男柳眉紧蹙,她要的并不是父亲的歉意,她只希望他好好活着。
“盼男,你听我说。你爸爸不是恨你,而是……”江母脸色苍白地哆嗦着嘴唇,眼光越过女儿凝视向远方,充满痛苦。“对不起,是妈妈的错。”
“妈,您别这么说。”
“这是真的。”扛母羞愧地低下头。“当初若不是我怀了你,你爸爸不会被你祖父逼着要对我负责,而和心爱的女友分手。如果你是男孩还好,偏偏是个女孩,让在重男轻女的传统观念长大的你爸爸,更加无法平衡,才会把怨恨发泄在你身上。他也知道这样不对,但每次想到他错失的幸福,他就没办法对你好……”
“妈……”盼男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心里为母亲的遭遇心疼起来。“这不是您的错。爸爸不爱您,就不该碰您,他只是负了他该负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