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安平秀丽的面容布满浅浅的愁意,齐韶看了微感心疼。
“这样好了。不如我送楚小姐回去,顺便看看楚老师的情况,是否有必要立即安排住院。”
“不要。”季晴着急地冲口而出,紧瞅住齐韶抗义。“你们好讨厌!人家心里紧张的要死,你们却不愿留下来陪我,那我比这个赛做什么?”
“季晴……”介韶想安抚她,她却别开脸使性子。
眼见季晴气嘟了嘴,安平只好委曲求全。“季晴,你别生气。我留下来就是。”
“真的?”季晴是孩子脾气,听安乎这么说,立刻转慎为喜。
众人回到包厢内,安平淡雅的柳眉始终紧紧揪着,齐韶知道她担心父亲的情况,心里对季晴的任性有些不满,却碍于季群的面子无法苛责她。只能默默关心着安平,祈祷她父亲平安无事。
比赛最后揭晓,季晴拿到第三名的荣耀。一、二名都是国内音乐界数一数二的好手,她初次比赛就能有这样的成绩,大家都为她高兴。
“我先回去了。”忧心父亲病况的安平向众人告辞。
“我送你。”齐韶不放心她独自夜归,主动提议。
“齐大哥……”季晴懊恼地跺脚,不乐意齐韶和安平走在一起。她咬了咬下唇,心里有了决定。“我想去看看楚老师,把得奖的事告诉他。不如让哥哥开车送我们去,你们说好不好?”
“好呀。”季群首先附和。他也担心楚逸轩的病祝。
季群驾驶白色的劳斯莱斯离开热闹繁华的租界区,通过吴淞江,进入僻静的道路。漆黑的夜色使得向两边分裂的单调风景看不分明,像是由深深浓浓的水墨交织而成。
安平坐在后座,身边的季晴兴致高昂的说个不停,娇脆的声音叮叮咯咯地打在其他三人的听觉上。季群专心开车,偶尔回答个一、两句,他旁边的齐韶也回应得不热烈,忧心父亲病况的安平,更是心情沉重得不想开口。很快地,季晴的声音便稀稀落溶了起来,滴滴答答的像小水滴,气闷的嘟着嘴生闷气。
安平无心理会她。偶尔,她会从后照镜里和齐韶交换一、两个眼光。尽避两人相处的时间很短暂,在缄默的车内,属于齐韶沉静的温暖一点一滴地透入她心底,她近乎贪婪地吸取,生怕错过今日之后,再没有交会的时刻。
冰雪聪明的她,从齐韶不凡的谈吐和优雅的气质,轻易看出他出身不凡,多半是来自宁氏兄妹这般的巨贾显贵家庭。她一介平凡女子,如何跟他有所交集?
他交往的该是季晴这样的富家千金吧!
安平有些自怜地想,随即苛责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
她现在该忧烦的是父亲的病,哪还有心思放在儿女私情上?何况齐韶根本对她没意思。
她自嘲地歪了歪嘴角,后照镜上反映出齐韶楚楚关怀的眼光,似在询问她没事否。
安平勉强挤出笑容,很快收回视线,将目光投向窗外风景。尽避夜色漆黑,路灯照明不是很亮,她还是分辨出就快到家附近了。
宁季群曾有几次送她回家的经验,操纵手中的方向盘,老马识途般地穿过狭窄的巷弄,将车停在楚家小巧玲拢的欧风洋房外。
安平匆匆下车,心情出奇地沉重,夏夜空气里弥漫着的茉莉花香气也没让她放松下来。
从楚家客厅透出来的昏黄光线,带着不寻常的沉重气氛。安平没有按铃等李妈过来帮她开门,等不及地取出手提包里的钥匙开门。她甚至没回头去看齐韶和宁家兄妹是否有跟进来,脚步越迈越快,冲进屋内。
“小姐!”李妈从楚逸轩房里出来,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惶乱。“先生的情况不太对,我正想拜托隔壁的孙先生请个医生……”
安平不等李妈说完,脸色苍白地撇下她进房探视父亲。身后跟着的齐韶和宁家兄妹,神色一般凝重地经过一脸惊疑的李妈。
“爸……”进入昏暗的室内,还未看到父亲,便听见断续而微弱的申吟声,空气里弥漫着腐败的死亡气息。安平一颗心凉了半截,只能快步奔到父亲床前探视。
架着蚊帐的床里,被病魔折腾得苍白瘦弱的男子弓成虾米状,手缩在胸前,脸上刻画着痛苦的线条。
这模样令安平情绪激动的眼眶含泪,心口发疼。
“爸爸?”她手足无措地抱住案亲,不晓得该怎么办。
“楚小姐,让我看看令尊。”身后传来的醇厚声音,带着令人心安的权威感,安平很快恢复镇静,将父亲交给齐韶诊断。
只见他神色凝重地检机楚逸轩的状况,眉头越经越紧。看病人眼白变黄,面容枯槁,又有发烧、月复痛的症状,几乎可以肯定是
“楚小姐,令尊这状况有多久了?”
“大概有半年,开始时没这么严重,我们以为是感冒……”
“我现在还无法肯定,不过,令尊病的很重,必须立即送医院,再晚怕来不及了。”
“什么?”安平呆住,血液如流矢般的自脑部抽离,头晕目眩得摇摇欲坠,幸好季群及时扶住她。
“安平,振作一点,先送楚老师送医要紧。”
安平强忍体内的凄惶无助,坚强地点头。
齐韶用薄被裹住病重的楚逸轩,将他抱进车后座。
“季晴,你打电话请爹地派人来接你,我送他们到医院。”季群交代妹妹。
“嗯。”季晴畏缩在一旁的角落,乖巧地答应。她没料到会看到病的仅存一息的楚逸轩。如同一般人,季晴对老、病、死感到害怕、厌恶。尽避舍不得离开齐韶,但在这种心态之下,只能目送他陪伴安平坐上车离去。
车子急如星火地越过吴湘江,重新驶回租界区。安平的视线模糊一片,耳里盈满父亲低弱的申吟。
她闭上眼睛,任泪水滂沱如雨。好想掩住耳朵,将那阵阵割裂她心肝的申吟挡在耳膜之外,但又怕父亲紫白的薄唇间再也逸不出那申吟,而被沉寂无声的死亡所替代。
就在这种难堪、矛盾的情绪折腾下,车子终于抵达了医院,暂时结束了安平的折磨。
第四章
齐韶推门走进病房。
以往无数次来来去去病房之间,看尽生老病死的无奈,照理说,感官上应该麻木了;可每次见到家属脸上蕴积的某种触模不着的茫然和痛楚时,他便深恶痛绝于自己所学的贫乏,连减轻病人疼痛的能力都没有,更逞论挽救病人的生命了。
此刻心中除了那份无力感外,还多了对病床旁守候病人的年轻女孩的疼惜。
不属于这年龄女孩的哀愁笼罩着安平娟秀的脸庞。单薄的肩膀像被压了千斤重担般垮着,纤细的颈项仿佛支撑不住满脸的忧虑而摇摇欲折,失去血色的嘴唇不住颤动;为了制止这颤动,编贝似的牙齿紧紧咬啮住下唇,但眼眶里随即滚动着的发烫泪水,仍泄漏了她掩藏在故作坚强的面具下那楚楚可怜的脆弱。
齐韶为之心疼。
他走到安平身后,同她一般将目光投向病床上脸色苍白、正陷进恬静睡梦中的男子。
睡着的人,暂离病魔的折腾;醒着的人,独自承受亲人病危的打击。
为此,他有点怨恨安平的父亲。为什么不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让女儿承受这样的担忧?
安平才十七岁,仅仅十七岁!
花样般的年龄该当无忧无虑,可看她得面对什么!
懊当受人娇宠的天真,遭受现实欺凌而满目疮痍。红红的眼眶里尽是仿惶无依的慌乱,该有的纯真无邪,为早熟的沧桑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