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在成都碰面的,一道上山后,令兄和令弟便前往你住的地方。你们没遇上吗?”
“我跟承祀去湖边散心后,便回来这里了,承祀当然不知道。”赵珊解释完后,转向承祀温柔地说:“你快些回去招呼他们吧。”
承祀眼光阴晴不定,心里有些矛盾。虽然三人是手足至亲,然而他们兄弟之间的嫌隙却不足为外人道。
“承祀,你不能避着不见他们。”赵珊走到他身边劝道。
“珊儿……”承祀无奈地叹了口气,拉她进怀里,想从她充满了解的坚定眼眸里寻到力量。那双毫不矫饰的晶莹美眸,如他所愿地安定了他烦躁的心情。
“那我先回去,明儿个再来看你。”
“嗯。”直到承祀被夕阳余晖拉得长长的身影再也看不儿了,赵珊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眼光。
赵珊说得对,他不能不见他们。承祀认命地走进大厅,两双和他极为酷似的眼眸不约而同地投向他。
“你们来做什么?”他不耐烦地找了个最远的角落坐下。
“二哥……”如意敏感地察觉到兄长的敌意,他绽出招牌笑容,试着想化解兄长的不快。“爹接到二哥的家书,知道二哥要成亲的事十分欣慰,特命我陪同大哥来为二哥提亲——”
“不用这么麻烦。”承祀粗率地打断他的话。“岳父大人已同意我和珊儿成亲,那些繁文褥节能免则免。”
“话不能这么说。”如意圆滑地道,看了一眼始终不发一言的大哥君天行。“二哥成亲是君家大事,赵伯父不拘小节是一回事,君家却不能礼数不周到,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的。所谓的长兄如父,由大哥亲自登门为你下聘是最适宜的。二哥……”
君承祀阖起眼睑数到三下,心里的恼怒未曾稍减。光看这两张脸就够他火大了,遑论让他们插手管他的婚事。
“我的事不用你们管!”他一字一字地从齿间清楚地迸出话语。
“二哥!”如意千算万算都料不到承祀会对他发脾气,不禁蹙起漂亮的卧蚕眉,倍受伤害地问道:“你是不是对小弟有什么不满,为什么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哼!”承祀故意扭头不看如意,他无辜的眼神铁定会让他觉得自己罪大恶极。他知道自己没有理由责怪如意,他不过是把对死去祖父的不满迁怒到如意身上,他是无辜的。
“二哥,是不是小弟做错了什么?”如意走到他面前,忍气吞声地追问。
眼角余光捕捉到他向来不忍呵责的俊秀可爱脸庞,承祀对自己的坏脾气感到惭愧。如意为他的婚事不远千里而来,他这么做是不是太不近人情?
罢了,从来都不曾拒绝过他任何事,这次自然也不例外。何况,他也不晓得要如何解释心里的疙瘩。
“随便你!”他霍然站起身,走向门口。
如意及时拉住他胳臂,将他不情愿的身子按回椅子上。
“二哥,真的要随便我吗?”他偏着头看他,眼中多了分淘气。“不怕我办砸了你的婚姻大事?”
“反正你高兴就好。”承祀一副于己无关的模样。
“二哥既然这样信任我,小弟就义不容辞地全权处理了。”如意笑容灿烂。“不过,二哥难道不想知道小弟会将这场婚礼办得如何风光吗?”
“你别太过分了!”承祀眉一拧,“我只答应你到赵家正式下聘。”
如意一哂,对兄长的恶声恶气不以为意,慢吞吞道:“天凤公子是武林第一奇才,正式下聘不过是表达君家对这门亲事的诚意而已。不日之内,我岳父大人会亲自上山说媒,取得赵伯父同意之后,选定吉日下聘。”
到目前为止,承祀除了些许不耐烦外,倒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
如意暗暗松了口气,继续道:“再来就是决定迎亲的日期。从赵小姐出阁,到进君府的吉辰都必须仔细推敲,上回我娶唐滟时有了经验,应该不难掌握……”
承祀越听脸色越难看,他瞪向如意,没好气地道:“我要就地成亲,你那些娶亲经验还是留着自己用好了!”
“二哥,你说什么?”
“我不会再回到君家,我和赵珊会在岷山完成婚礼,你不用费事了!”他倔强地看进如意眼中。
“那怎么行?”
“当然可以。”承祀冷笑。
“二哥……”如意心念电转,急着想说服他。“你可以不理会爹的心情,也可以不在意君家会因此事受到天下人议论,却不能不为赵小姐设想。婚姻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你有义务给她一个适当的婚礼。依照礼俗,赵小姐必须进君家门拜祭祖先后,才能成为君家的新妇。你跟她私自在岷山完成婚礼,根本于礼不合,教赵小姐以后如何面对世人?”
“赵珊是嫁给我,又不是嫁给君家!再说婚礼由她父亲主持,并没有什么不合礼之处。”承祀仍然十分固执。
“二哥,莫非你要入赘赵家?否则怎能只由天凤公子主婚便算。你将父亲放在哪里!”如意气急败坏道。
“反正他根本也没在意过我……”
“二哥,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自从你留书表示不再回君家后,父亲日夜挂念着你,你怎么可以认为他老人家不在意你呢?”
“事实如此。他心里只有大哥、只有你。”
“二哥……”
“承祀,你到底当不当自己是君家的一分子?”君天行终于打破岑寂,端出为人兄长的威严质问他。
讶异地转向那张和父亲十分相似的端肃脸容,承受他责难的质疑,承祀下巴的肌肉僵硬地抽动,嘴角乖戾地下垂,自嘲地回道:“问题不在于我是否当白己是君家的一分子,而是君家根本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二哥,你怎能这么说?”如意激动地喊着。“无论是我、大哥或爹,我们心里全惦记着你,你不可以这样说自己。”
“是吗?”承祀漠然的眼光深处有抹难以言喻的伤痛,他勾唇冷笑。“自小爹就懒得看我一眼,连向来疼爱我的爷爷,都在临终时摆我一道,认为我终究朽木难雕,难成气候。既然他们都认为我一无是处,我回去有什么意义?”
“二哥,你怎会有这样的想法?”如意震惊。
“不是吗?”承祀怨恨地看向他。“爷爷最后选择将玉龙令交给你,就是最好的答案。他认为我根本不够资格接掌君家,他看不起我!”
“二哥,你完全误会了爷爷。”如意试着想为过逝的祖父辩白。“爷爷是看出了尹青霞的野心,明白若让你和大哥继续争斗下去,君家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所以才将玉佩交给我……”
“你不用替他说话。他费尽一切心思栽培我,最后却选择放弃我,一定是认为我没有能力统御君家。”
“二哥,不是的。爷爷是太爱你了,他看出被卷进权力争夺战中的你根本不快乐,他想要帮你……”
“把玉龙令交给还是个孩子的你,便是帮我?”承祀感到好笑,眼中有着深深的怨恨。
“二哥,如果你是为了玉龙令,为了君家的权位,那我可以——”
“谁希罕那些了!”听如意这么说,更令承祀忿忿不平。“我在意的是爷爷在临终之前都不肯跟我把话说清楚!他分明是看轻我,认为我没能力接掌君家——”
“少爷,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老况突然出现在厅门口,满是皱纹的眼眸射出深刻的沉痛,双拳紧握。“老太爷可是将你当作心肝肉哪。夫人难产过逝,老太爷一直觉得对不起你们娘俩,不惜跟他唯一的儿子作对,定要立你为君家的继承人。老太爷亲自教养你,对你期望甚深,可是你总是遥望窗外,神情悲伤不快乐,老太爷嘴里不说,心里却明白你的苦。他知道你渴望父爱和兄弟之情,他知道你实际上是个热情坦率的孩子,他却一手塑造了你冷傲孤僻的性格,他为此深深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