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傍晚时,雨才停歇。赵珊穿着承祀过大的衣袍,拎着一篮鳗头回家。走到厅门口,听到父亲的哼哼唧唧,她想绕道潜回房间,却被父亲逮住了。
“没笼头的野马知道回家了?”
案亲严厉的表情,吓得赵珊忙向厅里的母亲求助。
“回来就回来了,你这是什么口气?”玉芝热切地迎向女儿,她老远就闻到那阵馒头香气。“今天带什么回来给娘吃啊?”
“你就会吃,女儿也不管管!”天凤气愤地转回客厅。
“你敢说你没吃过?”玉芝嘲弄地横了他一眼。
“原来那些点心……”天凤恍然大悟。
“没错,那全是珊儿跟人家学着做的。”
“我以为你是在盖房了。”天凤拧眉瞪向女儿,教赵珊时慌张得说不出话来。
“人家早上盖房子,下午学做点心不成吗?”还是玉芝反应快,边咬了口馒头,边口齿不清地替女儿圆谎。
“我怎么没听说过我们这里有人会做各式点心?”钻鼻而入的香气,令天凤忍不住食指大动,漫不经心逛到放置那篮馒头的桌边,伸手拿了一个。
“人家新搬来没多久,你不知道啦。”
“是哪户人家?”天凤不理会妻子,眼光盯着女儿。
“是——”
“玉芝,我没问你,我是问珊儿。”天凤不悦地道。
“哎,有人回答就好,干嘛一定要珊儿说?”玉芝护女心切地反驳。
“我就要珊儿说,她又不是哑巴,你替她说个什么劲?”天凤恼火地蹙起眉。
玉芝识趣地闭上嘴,老公那表情代表他真的生气了。
“是住在村外林子里的君府,就是那座四合院。”赵珊低着头,委屈地扁起嘴。
天凤随即明白。去年有人在那里大兴土木,他听村里的人说,好像是外地来的人,出手十分阔绰,用的全是上等材料,让去帮忙建屋的村民赚了一票,过了一个好年冬。
“况嫂精擅各地点心,我……”
“珊儿……”天凤的语气缓和下来,毕竟女儿学厨艺并非是坏事。“你学做点心是件好事,爹不明白为何你瞒着?”眼光落到女儿身上过大的男人袍服,他愀然变色。
“你……你身上穿的是什么!?”
案亲气急败坏的追问,吓得赵珊连退三步,抓紧衣领。在父亲严厉的瞪视下,她舌忝了舌忝唇,畏怯地道:“我……我揉面团时弄脏了衣服,君大哥好心拿他的给我换上……”
“他们家难道没有女人衣服吗?为什么你身上穿的是——”质疑的话在瞥见女儿头上的男子发式,登时停住。
“因为……君大哥……不晓得我是女儿身……”赵珊勇敢地承认。
“珊儿你……”天凤感到火大,珊儿明晓得他不喜欢她女扮男装,偏偏故意惹他生气。这实在是……
“好了。跟女儿发什么火嘛!”玉芝以眼色示意女儿回房间,拉住仍在生气的天凤。等赵珊退出客厅后,她才低声道:“凤哥,珊儿年龄不小了,你不是一直想为女儿找个婆家吗?”
“问题是我还没想到合适的人选。”他狐疑地瞅向妻子,不明白她何以提起这事。
“眼前就有个适当人选啊。”从女儿对君承祀的描述,玉芝敏感地察觉爱女的芳心已绕着君承祀转,这才是她每天到君府报到的原因。
“什么人选?”天凤看向妻子,顿悟到她知道了某些他不知道的事。
“你刚才没听见珊儿提起那位“君大哥”的口气吗?”玉芝提醒他。
天凤恍然大悟。珊儿已到情窦初开的年纪了,喜欢某个特定男子也算正常。可是女扮男装交往……想起这事,他便责怪地看向妻子,这该不会是遗传自玉芝的怪毛病吧?
玉芝无辜地耸耸肩。
“那位‘君大哥’是何方人士?”
“据珊儿说,是洞庭君家的二少爷。洞庭君家你知道吧?珞儿回来时不是有提到唐滟的夫婿便是洞庭君家的老大吗?君家是湖广一带的首富,君承祀又长得俊秀温文,难怪咱们珊儿喜欢他。”
“你见过君承祀?”天凤眼光一凛,捉到妻子的语病。玉芝分明早知道珊儿和君承祀交往的事,不但不告诉他,还帮忙瞒着。
“没有啦。”玉芝一派坦然,她是真的没见过。
“那你怎么知道人家长得俊秀温文?”
“是珊儿说的啊。你也知道珊儿的眼光有多高,能被她这样称赞,那还假得了吗?”
天凤想想也是。
“凤哥……”玉芝温柔地抚着夫婿的手臂。“好不容易珊儿喜欢上一个人,咱们该乐观其成才是。”
“可是我连君承祀是圆是扁都不知道,何况珊儿还是以男子的身份跟人家交往。这君承祀也真是的,连珊儿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我看他好不到哪里去!”
“唷,娘子我好像闻到醋的酸味,敢情夫君你跟那不知是圆是扁的君承祀吃起醋来?”
“我才不是吃醋,我……我担心珊儿,你明不明白啊!”天凤快被妻子气死,都什么时候了,还揶揄他。
“好啦,这么大声要吓死我啊?”玉芝娇嗔地埋怨。“你若不放心,为什么不去探一下君承祀的底?在这里埋怨我也没用。你要信任女儿的眼光嘛。”
“就算我信任珊儿的眼光,可她在君承祀面前可是个男儿身。除非君承祀有怪癖,他要如何喜欢上珊儿,进而向咱们提亲?”天凤瞪向老婆质问。
“到时候珊儿自会告诉他啊。难道这事还能瞒一辈子不成?”玉芝理所当然地答道。
“就怕咱们女儿玩过头了,到时候不知道如何开口!”天凤不客气地反驳。
“船到桥头自然直。”玉芝不以为意。
真的能船到桥头自然直吗?
天凤无语问苍天,这对宝贝母女的天真,实在教他这个为人夫为人父的深感无力。到时候还不是又要他出头收拾善后。
吃晚饭时,父亲没再说什么,但赵珊心里仍感不安,好怕父亲会禁止她跟君承祀见面。
相处近半月,她对承祀的依赖日益加深,晚上梦的是他,一早醒来最想见的人也是他。
那晚,她怀着忐忑的心情入睡,半夜肚子一阵发疼,发现每月必来的癸水准时来报到了。
苦着一张脸,月复部的疼痛,加上得好几天不能去见承祀的相思之痛,使得她一晚无法入睡,最后干脆忍痛下床写信。
她拜托母亲找来小春,向这位亲如手足的十二岁少年再三交代细节。“小春,你可不能说漏嘴,知道吗?”
“知道啦,珊姊。”小春不耐烦地点头。“我不会跟他说你是女的,放心好了。”
“乖。你也想以后还有好吃的糕点吃,对不?”赵珊不忘用美食引诱他,果然见到小春嘴馋地吞咽口水,她放心地催促小春出发。
走到宏伟的大门,拿起门环扣了一下,没多久便有个蓝衣少年带小春去找君承祀。
看见赵珊的信后,承祀忧虑地皱了皱眉,和气地问小春:“赵贤弟病况如何?可有找大夫来看?”
小春直盯着桌上的小笼包吞口水。
承祀看出他的馋相,将一盘小笼包推到他面前,他立即塞了一个进嘴里,边口齿不情道:“赵……嗯,没事,老毛病。老爷配了药给她吃了。”
承祀听后,稍微放心,据说赵天凤的医术出神入化,赵“山”的病理应药到病除。
“你刚才说是老毛病,莫非赵贤弟常常……”
“嗯,每个月总要疼个几天,下不了床。”
“这是什么毛病?”承祀恩不明白。
“是……”小春及时将“女人的毛病”咽回肚里。“反正就是闹肚子疼,不要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