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登徒子……天啊,她惊恐地瞪视眼前举止优雅甚于闺阁女子的美丽男人,仍不敢相信他就是那个向唐门提亲的洞庭君家三少爷。
她讨厌他,他是除了郁疏影外最惹她厌的人。不,他甚至比郁疏影更令她厌恨。不是因为他长得比她还要美丽,也不是因为他说她是“又疯又重的女人”,更不是因为他在春日亭里占她便宜,而是他脸上的可恶笑容和邪气得令她心慌意乱的眼神。
那可厌又可掬的笑容里有说不出来的天真无邪,仿佛天塌下来自有个子比他高的人为他挡着,轮不到他来担心、害怕。
而那邪气的眼光像无形的罗网罩住她,牵牵缠缠地系住她的心;又像是尾针极为歹毒的蜂儿,张着诱惑的翼,穿梭在热烈炽放的花朵间,找寻着最美最香的那朵,唯有她有资格接受他倾尽生命之力、最勇猛锐利的一刺。
但是,只要被刺中心中,便注定这辈子会被蜂毒所控,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不,她不要。她不要为他所俘虏,尽避他暗示着极乐的眼光是那么具有说服力,邪魅诱惑得令她全身酥软,但她绝不屈服,也不能屈服。因为结果将会是失去她的梦、她的心、她的一切。
他不是她想要的男人,就算他是全天下最俊美的男子,就算他全身充满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就算……反正不管他怎么样,他那副软趴趴的样子,她就是看不习惯。她要的是雄赳赳、气昂昂的男子汉,才不要这种风一吹便会倒的软弱男子呢!
好啦,她知道他不至于那么不济事,但她就是不喜欢他的外表,更讨厌那双一看就知道会不安于室、风流的桃花眼。而且他才比她高一点,而她本人又不是长得高头大马,所以他只能算矮冬瓜而已,这点更教她泄气。
唐滟仍在心里嘀咕、挣扎,坐在大厅主人位子上的唐言已和身为客人的君如意寒暄良久。
“贤侄这趟是为了来探艳儿吗?”唐言品偿着杏花茶独特的清香,眼光看向俊美温文的君家三少爷。
以他阅人无数的经历看来,这位看似天真无忧的君如意并不像他的外表那么简单。那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偶尔会闪过深沉多智的光芒,他想不出任何言语来形容这个人,他根本就是无边无际、令人难以忖度。
君如意漾起一抹浅笑,脑中闪过顽皮意念。如果他照实回答这位温文慈蔼的长者问话,被他爹知道了,一定会被斥为言谈轻浮,但天知道,他爹在私德上也不见得有多稳重啊。
他俏皮地皱了皱直挺的鼻,朝唐言微低眼睫。
“晚辈久闻唐伯父大名,这次到唐门下聘时,却未能和伯父见面,一直若有所憾。所以一听说唐小姐对两家联姻凤心大悦,等不及下聘的人马到达,径自往太白山向伯父报喜,晚辈便追随唐小姐身后,一来希望能拜见伯父,二来为一睹唐门苦心经营的太白山产业,让晚辈也能学习一下。”
凤心大悦?
这句话一钻进唐滟脑子里,立刻掀翻五脏六腑,体内所有的火气如地火冲破地层般直冒出来,再也顾不了她伯父在场,握紧拳头,正待发作,却听见她伯父玩笑意味浓厚地问道:“那你一点都没想过看看滟儿口罗?”
“嗳,唐小姐的艳名,晚辈早已如雷贯耳,见不见倒无所谓。”他露齿微笑,倨傲的俊眸似不经意地射向唐滟,激发了她体内所有的怒气。
“你这个登徒子!”她从椅子上跳下来,手指向他开骂。“本姑娘不但没对这门亲事凤心大悦,而且十分不赞同,你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滟儿,你怎么可以在客人面前失礼?”唐言对侄女有失闺仪的行为大蹙其眉。
“伯父,您别被他的甜言蜜语蒙蔽了,他根本就是个逾德败行的登徒子!”唐滟气得口不择言。
“请问唐小姐,君某是如何逾德败行了?”君如意不愠不火地质问。
“你……”唐滟虽然很不想把在春日亭发生的糗事说出来,但事到如今,她非得揭穿他的真面目不可。她挺了挺胸,义正辞严地面对他。“难道你否认你轻薄我吗?”
“请问在下是如何轻薄小姐?”他仍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教唐滟气煞!
“你抱我,然后你……”她羞得说不下去。
“请问是在下主动抱小姐的吗?”君如意无限委屈地扁起嘴抗议。“我记得好像是小姐伸手抱我的。”
“我……”怒焰自唐滟粉白的肌肤往上冒,唐言质疑的眼光令她无地自容。“我不知道你是男人,我还以为你是女的,我……”
“我像女人?”君如意一副身受奇耻大辱的模样。
唐言拱起眉,表情滑稽。
老实说,他第一眼看到君如意的脸时,也以为他是女人,男人哪有像他长得这么漂亮的。
“你本来就长得像女人,不信的话,你问我伯父好了。”
“唐伯父?”他泫然欲泣地请求老人家做主。
唐言不自在地咳了声,安慰道:“男生女相,富贵双全,贤侄不必在意。”
“好嘛,这就算是一场误会,在下不计较唐小姐的无礼了。”君如意委曲求全地道,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看得唐言为之心疼,连忙颔首附和。
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活像受人轻薄的是他!唐滟气得全身冒火。
“你胡说什么?谁要你不计较了?请搞清楚,是我计较你的无礼,轮不到你来原谅我!”
“我没什么需要你原谅的啊。”他仍是那副表情无辜的纳闷样,一点都不明白他错在哪里。“诚如我说的,全是一场误会。”
“可是你不止抱我,你还乱模……”
“说到乱模,我只是拍你的背安慰你,因为你说要个如意郎君,而我正是如意郎君,所以……”
“你分明是狡辩!你是什么如意郎君?”她不屑地怒哼。
“我叫君如意啊,我想你要的‘如意’郎君必然是指我。”
“你少自作多情了,我根本……”
“而且你一直模我的胸脯,我自然会误会……”
“我是为了证实你是不是女人,才不是……”
“我怎么知道?你一直模我,就算是柳下惠,也难免会心猿意马吧?”
“你无耻,你怎么可以胡思乱想?”
“我是正常男人,这点你不能怪我。”
“什么正常男人?根本就是之徒!”
“孔夫子说:‘食色性也。”你自己还不是贪恋我的美色,意乱情迷。”
“我贪恋你的美色?我意乱情迷?”唐滟双颊涨红,不敢置信地瞪视他。好个君如意,他居然敢说她……
罢从侧门进来的凝碧,没有感觉到厅内剑拔驽张的气氛,自顾自地捧着托盘,先将一碗唐滟吩咐她做的绿豆白果冰糖汤恭谨地放在唐言的几上,然后走到唐滟和君如意之间,福了一礼,虽是对着唐滟,却拿眼尾偷看俊美无俦的君如意,用嗲得教唐滟鸡皮疙瘩直起的爱娇声音道:“小姐,你吩咐的绿豆白果冰糖汤一炖好,凝碧立刻给你送过来了。”
她举止娇娆地伸出纤纤玉手,将一只青花瓷碗轻放在几上,接着羞答答地转向君如意。“姑爷,凝碧也替你盛了一碗,请试试凝碧的手艺。”
“谢谢。”他含笑伸手接过,眼光温柔地睇了一眼凝碧,电得凝碧整个人茫酥酥,更看得唐滟一肚子火。
“凝碧,你胡扯什么?我又没叫你盛给他!”
“可是小姐……”凝碧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承受唐滟的无名火。“他是姑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