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那日的确感到右膝一痛,整个身子便倾倒,却不晓得是婆婆搞的鬼。想起那天的惊险,若不是宫冰、宫玎及时扶住她,后果便不堪设想。她忍不住颤抖起来。
“那你跟银袖呢?”
“银袖的身手当然不弱,不过比起白霜逊色不少。至于我……”红衣凄然一笑,“所学只是浅薄之道,她从来没想过要教我,倒是在白霜她们练武时,看到些皮毛而已。”
那段童年往事是那般不堪,红衣不愿再回想。她收敛心中的悲戚,言归正传。“中秋节那夜,爹要我去向你道谢。我寻到马厮附近,看到白霜的身影,一时好奇便跟了过去。后来的事,公主比我还清楚。只是在我救治白霜时,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意,往黑暗处看过去时,发现夫人愤恨地站在一角瞪我们,那时侯我的心情……”
红衣的手抖了起来,天香连忙唤侍女替她换了杯热茶。她捧着茶杯,一口口吞下,直到胃暖和了,才有力量往下说。
“我按兵不动,没对任何人提起这事。是大哥先怀疑,前来问我。我担心夫人还会对你不利,将知道的部分告诉大哥,并找白霜证实。白霜当然什么话都不肯讲,倒是在我不断暗中查问下,银袖主动托出。”
“银袖?”天香显得十分讶异。
“嗯。”红衣扯了一下唇角。“老实说,银袖是咱们姐妹里最为现实、聪明的人。在当了夫人近二十年的奴仆,从小受到的鞭打、辱骂虽没我多,可也不少。最受不了的是夫人反复无常的脾气,现在好不容易当上战家的小姐,她哪里愿意过回从前的日子?一方面也是念在公主说服爹收她为义女,故而将事情真相托出。她说那日夫人命绿枝前去羊栏放火,引开大哥,后来公主无恙,又另生歹毒伎俩,说服大哥婚前相好的青楼名妓吴秀秀,随便抱了个男婴,前来认亲,企图破坏你们夫妻的感情。”
听到这里后,天香心里的怒气去了一半,然白霜投进战云怀里的幸福笑脸,却自记忆里浅浅飞起,蜂刺般的嫉妒拨弄着她脆弱的心房,针针有穿心的痛。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她牵起一抹疲惫笑意,合起眼睑。
红衣自幼便因铁婵娟的反复无常,而训练出善于察言观色,见到天香这副表情,便知她对战云的气还没消。
“哥哥和吴秀秀之间纯为逢场作戏,又是在和公主成婚之前,公主心胸宽厚,应该不会将这事放在心上吧?”
天香哪里不明白她心小翼翼的试探?她张开无神的眼眸,嘲弄地弓起秀眉,从鼻孔轻哼,“他和吴秀秀或是过去的事,但是和白霜又怎么说?”
“白霜姐?”红衣惊异地睁圆眼眸。“我知道白霜姐一直对哥哥情有独钟,可是哥哥始终避着她。我知道哥哥不喜欢她的原因,是因为他觉得白霜姐像夫人一般冷酷,这想法当然是误解了她,白霜姐外冷心热,只是哥哥不明白而已。倒是笑脸迎人的绿枝,跟夫人一样铁石心肠。”
“或许他现在明白了。”天香阴郁地道。
“公主会不会误会了哥哥?”红衣恍然大悟,明白兄嫂这几日来的冷战关键是为了白霜。
“我亲眼所见……”苍白的唇瓣吐出纠结痛苦的字句,每道划在心上的伤口都在淌血,天香委实不愿再想起那令她心碎的回忆。
“这……红衣不敢说是公主看错了,但哥哥应该不是这种人。我看得出他对公主一往情深,在这种情况下,他不会接受白霜。况且,这些年来他都不曾为白霜动过心,没理由在这种关头和白霜相好。所以,会不会是公主误解了什么?”
天香心里一动,想起那日在琴歌坊,她和梦依都分别见到名妓柳莺莺状甚亲热的倾向麒哥,事后证明柳莺莺只是在替麒哥擦拭洒在他身上的酒液,难道白霜和战云也是这样?
可是,她看到的明明不像误会。
她沉默地气鼓双颊,倒想知道战云对这事会怎么辩白!可给她捉到小辫子了,看她怎么治他!
“公主,撇开这事是否为误解不谈,不管如何,你总是嫁给了哥哥,不能一辈子这样不理他吧?哥哥心里不好受,你也不见得快活。看在孩子的份上,先听听他的解释,若让你不满意,可以再做打算,总好过现在形同陌路、活像仇人似的。这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公主是聪明人,该知道如何取舍。”
红衣的每一句劝解,都恳切地打动天香的心。她迟疑地看向眉目如画的少女,在那双仿佛被暮霜笼罩住的眼瞳里,看到的尽是楚楚关怀,忧郁的心情不禁渐渐开朗起来。
老实说,这几日的忧愁,固然是为了承受不住接连而来的打击,对战云感到绝望,一小半却是因为无人在旁开解,让她感觉自己是那样无助,有苦无处诉。红衣的一席话,冲散了她心间的郁结,心里不由得兴起期盼,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误会。再说,她也不能称了那个老太婆的心,好歹得打起精神来应付,等到两夫妻独处时,再来跟战云算个清楚。
这么一想,纠结的眉宇也松开了,红衣正感安慰时,宫玎兴奋地上前禀报。
“公主,武威亲王和王妃来了。”
天香精神一振,什么恨啊怨的都被暂时抛在一边,堂哥和堂嫂的到来,带给她精神上更大的支撑。有他们当靠山,往日的公主威仪又重回她身上,不再觉得自己像个弃妇,而是金枝玉叶的公主。该是她大发雌威的时侯,从里向外辐射出的自信心,照亮了她的脸。
她命令侍女扶她起身,服侍她打扮。面对镜里粉妆玉琢的娇颜,天香满意地抿了抿宜嗔宜喜的朱唇,眼里充满强大的战斗意志。
等着吧,婆婆。天香公主没这么容易被打你败!
终曲
天香从朱麒和梦依口里得知,他们是奉太后命令前来看她,中秋节刚过,便快马加鞭地赶来。
天香心里感激,这几日的委屈在遇到亲人时,免不了低低哭诉起来,朱麒一听见战云的“罪状”,便拍桌子发起火来。
“这浑小子,本王老早看他不顺眼!”
“先别忙着发火,听天香有什么打算。”梦依按住夫婿的手安抚,赢得感激的一瞥。
“梦依,我就知道你最了解我。”
对这番撒娇的感性言词,梦依只是微微一笑。“说吧,我跟朱麒全力支持你。”
有了梦依的保证,天香放心地将计划告诉堂哥和堂嫂,只见梦衣不住地点头。
“趁着战家对我们来访的事模不着头绪,正好可以让战云的母亲措手不及。”
“哼,本王趁这个机会,顺便跟她算算纵奴逞凶的帐!”朱麒还记挂着绿枝害他的事,天香和梦依只瞄了他一眼,便命令朱麒的侍卫宫甲和宫乙分头办事。
战家对武威亲王夫妇来访的事,虽感意外,但很快便打起精神招待。是夜,摆开盛宴欢迎,双方表面上宾主尽欢,只论风月,对几日来发生的事绝口不提。直到酒宴结束后,众人移驾到客厅,天香冷冷地扫了一眼战云后,朱唇轻启。
“前几日,有个叫吴秀秀的女子抱着一名婴儿前来本宫面前陈情,说那名婴儿是驸马的骨肉,不知驸马对此事有何辩解?”冷若寒冰的一席话,听得战云直皱眉头。只要天香用“本宫”来称呼自己,战云便晓得她是有意以公主身份来压他。
但不管如何,她总算愿意跟他说话、听他解释了。他深深凝视着她回答:“那个孩子跟我没关系,是吴秀秀胡乱攀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