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想那么多了。”金姥了解地拍着她的肩,开始帮她整理起衣物。而她则像个乖巧的孩童,任由老家摆来弄去,推到铜镜前,替她梳理那头青丝,用一青罗巾绾住秀发。
“饭菜都凉了,吃点吧。”金姥服侍她坐在桌前,天香回过神来,捉住老人家的手。
“姥姥,您放我走吧。”
她凄楚的请求,令金姥为之心疼,可是有很多事却不是她身为下人可以插手的。她喟叹一声,爱莫能助。“别想太多了,还是先吃点东西。”
“姥姥……”天香哀伤地垂下头,知道自己为难老人家了。她突然倾身投进金姥的怀里,“谢谢您。”
千言万语的感激,只能用这三个字表达。尽避受尽荣宠,天香却未曾真切感受过属于母亲的慈爱。碍于宫规,她鲜少有机会被拥进温暖、慈蔼的怀抱中呵疼,金姥刚才的安慰,成了她脑海中少数拥有的母爱记忆。
“乖孩子。”金姥爱怜地抚模她的秀额,抱了她好一会儿,才催促她用餐。她像个母亲般替她夹菜盛汤,没多久天香便忘了一切,陶醉在她的母性温柔里。
这一幕温馨画面,映入悄悄潜入房里的战云眼帘。他站在落地花罩前,窥伺的眼光和金姥在空中交会,随即放心地离去。
有金姥在,她便不需他安慰了。
他该如释重负的,为何却怅然若失?
战云站在走廊上,瞪着一场聚雨发呆。明日落红应满径。
对她而言,他的存在恐怕只是一场摧花的骤雨吧。
第四章
早上醒来,有金姥服侍她穿衣吃饭,还替她梳理青丝;金姥将她浓密如云的秀发缀饰彩带编成辫子,然后再盘成两个发髻,彩带像蝴蝶般荡在发间,有说不出的灵动好看。
天香心里欢喜,早饭过后便跟着金姥晃来晃去,老人家怕委屈了她娇贵的身子,赶她到园里嬉耍。
昨夜的一场雨,在今早太阳出来前便已停息。云散天开,仍带着水气的草木在阳光下,显得如洗透般鲜亮起来,满眼都是深深浅浅的一色翠绿。
只可怜了初开出的稚女敕花体,受不住骤雨摧折,散落了一地。但仍有些蓓蕾坚强地开在茎叶间,招惹着粉蝶儿探寻花蜜。
天香的眼光追逐着色彩斑斓的蝶儿在缤纷的花影间悠悠飘移,见它们忽高忽低、忽上忽下地展着蝶翼乘风旋舞,一颗心也跟着踅来荡去。
那美妙的舞姿,犹如花仙子的群舞,又像撒落的漫天星辰般缤纷,瞧得天香炫目不已。
蝶儿穿过浓密的树阴,舞到枝叶稀疏、洒满阳光的地带,薄纱般的翅膀便亮了起来;舞到枝叶交叠的绿阴里时,亮丽的蝶翼又暗了下来。粉蝶不断地飞舞,不断地穿梭,一会儿亮,一会儿暗,恰如夜空中明灭不定的星光,又如天香心里忽晴忽阴的情绪。
蝴蝶绕着沿着围墙生长的藤蔓往上盘旋,在枝叶上停了一下,随即轻轻飞起。曼曼妙妙地舞向墙外的未知世界。天香怔怔地瞪着那面墙,大概有她一个半的高度,若想攀过去,只怕得拿张凳子垫脚。
她正在忖量时,忽地感受到两道灼热的眼光。战云大步走到她面前,双手扳在她肩上,漂亮的嘴唇紧抿,一双黑亮的眼睛闪着某种奇异的焦灼看进她眼里。
“你在看什么?想什么?”那充满怒气的嘶吼,从他丰润的朱唇间迸出。
天香睁大眼看他,正待回话时,战云却伸手掩住她的唇,不让她说话。
“不准你说!”他像只暴躁的狮子般跳来跳去,搞得天香莫名其妙。
一会儿要人说,一会儿又不准人道。莫名其妙嘛!
不过老让那只粗糙的手掌掩住嘴实在不舒服,她懊恼地推开他的手,坐在园里的石椅上。
战云因她这个举动而让情绪沉淀下来。他小心翼翼地坐在她身边,观察着她的反应。
那刻她在想什么?
想学蝴蝶飞出去吗?
不,他是绝对不会放走她的!
握紧拳头,眼光落到绿色的叶片上,他走过去采了几片。
“我教你吹叶子。”他突然兴致勃勃地道,自顾自地把叶片放到唇间,吹出奇怪的旋律来。
天香从没见过这把戏,不由得起了好奇心。
“来,像我这样。”他耐心教着她,直到她终于学会诀窍,吹出来的声音虽然不成旋律,仍教她笑逐颜开,咭咭咕咕地开心了一阵子。
两人间的气氛变得很和谐,直到她开口问道:“为什么你要留住我?如果我不是贺梦依的话,你还会留下我吗?”
这两个问题教战云呆住,在天香率真的眼光注视下,他哑口无言。如果她不是贺梦依,他没理由留住她。
“如果证实了我不是梦依,你会放我走吗?”
“别说了。”他心情烦躁地摇头。
“就算我是梦依,你也没理由绑架我,不是吗?”她不死心地又问。
战云霍地站起身,踱到一株青松下。
“战、贺两家是世交,你绑架世交之女的行为,有违常理。”见他背对她不回答,天香自顾自地往下道:“金姥说你为我疯狂,可是我想不出来我让你疯狂的理由。只为你认为我是贺梦依吗?这推论又不合道理,没人会为一个名字疯狂的。还是因为我本身?可我自认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女,至少不是疏影和新晴那种让人看了一眼使会失魂落魄的美人儿。”
话声刚落,战云炽狂的灼热的眼光转回她身上。天香在心里打个突,脸颊上热辣辣的,心里竟有种莫名的欢欣。为了掩饰情绪,她眨了几下眼睫,自嘲地道:“当然,我也不丑啦,但终究没美得让人疯狂吧?”
说到最后,她倒没什么信心了。
她真有美成这样吗?
为什么她自己不知道?
如被一道疾风卷住般,天香发现自己落进充满男性阳刚气息的怀抱里。她愕异之下抬起粉颊,战云的唇已罩了下来。
天啊!光天化日,就在人来人往——也没这么夸张,整栋屋子里连她在内只有五人而已的院子,他竟然那样吻她。
攀住他的肩支撑自己虚软的娇躯,天香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排斥这样明目张胆的偷情,似乎只要战云搂住她,她就变得不像自己了,而是另一个沉沦在里的女人。
一声降服的叹息逸出唇,她这么做是不是暗示着他果真是为她的美而疯狂?带着一丝女性的虚荣,她更加热情地投入两人的缱绻中,她是梦依或是天香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让他为之疯狂的女人。
生笙儒雅的俊容在心里淡去,代替的是战云的狂暴激情,她拥紧他,抛开一切的矜持,只想把握这个认识不到两天的男子。她似乎有些喜欢他了。
对战云而言,她先前嚷着的什么疏影和新晴,都似云淡风清地不在心里留痕,重点在于他是为她疯狂没错。从第一眼见到她,那酷似贺心怜的容貌便引起他心里的渴望。走南闯北,他不是没遇过和她容色相仿的红粉佳丽,却不曾像那对漾着天真、不识人间险恶的星光般眼睛,那样挑动了他的心。
那映着纯真无邪的娇慵,在激情下闪着迷惑、无助、终归臣服的眼瞳,令他深深着迷。她似牡丹花般香郁的味道,软柔人的娇躯,更让他无法自拔。
他的确是为她疯狂。
即使她不是贺梦依,是她所声称的天香公主,他也决定不放过她了。
她是他的,只属于他的。
“少主!”冰丸相撞般清冷高亢的脆音钻入两人耳中。
战云喘息地放开怀里的玉人,烧着残留欲火的眼睛夹带着被人撞破好事的恼意,逼向声音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