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会吩咐下去,你担什么心啊?”殷玄雍好气又好笑,见她没再吵着说不改名,偷偷地吁了口气。
“那就好。”何亮漾起甜笑。不然挨板子好痛的。
那笑容会暖人,望着她,殷玄雍不知不觉也跟着勾起了唇角。她真的像日阳一样,亮灿灿的。
“哇,小王爷你笑起来好好看。”何亮像发现什么新奇的事物,惊喜叹道。
“什么你呀你的,要说您!”殷玄雍顿时红了脸,用怒吼掩饰尴尬。好大胆,居然敢用好看来形容男人?不要命了她!
要是以往他早就叫她滚出他的视线了,或许是他真孤独怕了,或许是何亮甜美的笑靥将他的暴戾之气消弭了些,那些咆哮在脑海里冲来撞去,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但心有不甘的他又不想就这么放过她,殷玄雍挑起一眉,扬起不怀好意的笑。
“何亮?”
虽然才进府几天,但在杜大娘的教导下,何亮已被训练得很好。
“是。”她抬头看他,正等着吩咐,却被他在额上敲了一记。“好痛嗅……”她按着额头哀怨低喊。
“一下板子改换一记爆栗,算便宜你了。”捉弄得逞,殷玄雍笑得好开心。
“念你是初犯,这次我就不跟你计较。”
“……噢。”明明是他用这个名字喊她的。她小嘴嘟起,看到面前的俊男孩笑得邪恶又得意,却还是那么好看,记不住恨的她不气了。“何曦何曦何曦何曦——”她小声地不断重复这两个字。
“你在做什么?”嘴里嘀嘀咕咕的,不会是在偷骂他吧?
“我记住了,何曦,我的名字。”她信心满满地宣告,从这一刻,她就叫何曦,依然是日阳,依然灿亮亮的。
有种满足的戚觉填满了整个心口,殷玄雍从不曾像这一刻这么开心过。她是他的人,烙下了他的印记,何曦,他的。
“别以为我收你当小婢就可以恃宠而骄,要是你做得不好,我照样把你踢出诚王府。”不想被她发现心头的喜悦,他用高傲的神态说道。
“是。”何曦先是应道,眨了眨眼,然后好奇地问:“什么是恃宠而骄啊?”
“啧,你这样怎么当我的书僮?”他睥睨她一眼,嘴上说着谴责语句,眼里闪耀的光芒却是戏谑居多,没有任何责怪意味。“你不仅要服侍我,还得陪我读书、伴我习武,可有得你学喽。”他转身朝主院走去。
“我也可以读书、习武?”何曦兴奋地追了上去。这些事对穷人家的小孩,尤其是女孩而言,根本想都不敢想。
“当然,不然余暇时我找谁练习?”想到终于有人可以陪他,殷玄雍一脸神采飞扬,和方才冲进偏院的暴怒面容判若两人。“你说是吧,何亮?”
“唔、唔。”何曦抿唇摇头,然后对他漾起愉悦的笑容。“我是何曦。”
“没趣。”殷玄雍低啐一声,不自觉地扬起了唇。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何曦没发现,她在不知不觉间已跨过了那道分隔尊卑的拱门,她更不晓得,那堵无形的墙不是只存在于主院与偏院的界限。
它,矗立在心中,永远都难以跨越。
第二章
“你给我上来!”
石破天惊的怒吼从殷玄雍的寝房传出,身着单衣已准备就寝的他盘腿坐在榻上,一双黑眸恼怒地瞪向缩在墙边的小小身影。
“不成,奴婢命贱,不能和小王爷平起平坐的。”何曦说得义正词严的,头一直摇。
“杜总管教的是不是?”殷玄雍气得牙痒痒的。她本来满嘴您呀我的,现在居然开始自称奴婢,接下来是不是也要和其他人一样,一看到他就拚命发抖了?
“您怎么知道?”小王爷真的很聪明,今天她陪他上课,才知道原来看起来很坏很坏的他,其实很厉害,认得好多字,还会背好多书,连师傅都一直夸他。
“不然又笨又傻的你说得出这篇道理吗?”殷玄雍嗤哼,下榻去拉她。“我是主子就得听我的,我叫你睡榻上就睡榻上。”
“主子宽待,不代表奴婢就可以逾越分际呀,不成不成。”何曦边躲边嚷着连她自己也一知半解的话语。
“闭嘴啦,过来!”听到那些照本宣科的话,殷玄雍更生气,冲上去抓她。
何曦惊喊,绕着圆桌闪躲,殷玄雍玩心一起,已具武功基础的他并未施展轻功追上,而是和她追逐绕圈,两人竟这么玩了起来。
第一次有年龄相仿的同伴可以日夜相陪,殷玄雍就像得了喜爱的玩具,半刻也舍不得放手,当晚就下令要何曦睡在他房里。
杜大娘哪有说不的余地?虽然小王爷喜欢何曦让她心安不少,但另一种隐虑随即而起。依小王爷率性妄为的举止,难保不会叫何曦和他同睡一张榻上,两人年纪尚小,是不用担心什么男女之别,怕的是小王爷不懂得分寸,将一个小女婢宠上了天。
她趁着教导何曦为小王爷更衣时,私下叮咛何曦,时间赶、她说得又急,其实何曦不是很懂,唯一知道的是那张榻绝对不能躺上去。
“哈、哈……”何曦很快就没力了,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别追了好不好?我好累噢!”
殷玄雍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抹去额上的汗水,心情因这番追逐畅快了起来。
“那你跟我一起睡嘛,反正榻那么大,你又不会挤到我。”他展露了笑颜,语气也从命令转为商量。
“可是……”何曦一脸为难。她今天在书房已经不小心坐在小王爷旁边了,要是再睡到榻上去,杜大娘一定会觉得她很不听话。
“我说了算。”不让她继续犹豫下去,殷玄雍攫住她的手,带她一起上了榻。
“除了你之外,没人上来过哦。”
怎么办?她违背杜大娘的嘱咐了……何曦完全没将他的话听进去,拗不过殷玄雍的她,只能任由他拉她躺在身旁。
她闭上眼,身子和心思却绷得紧紧的,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万恶不赦的坏事。
饼了一会儿,等到殷玄雍睡着了,她才悄声溜下榻,蜷缩在榻脚处,虽然地板又冷又硬,但释然的心安让她很快就沉入梦乡。
翌日殷玄雍醒来发现,发了好大一顿脾气。
但凡事乖顺的何曦却对此事极为坚持,怕她又故技重施,殷玄雍开始和她比晚睡,每一次他都以为她输了,结果每一天早上醒来都发现她窝在地板上。
那一阵子,是殷玄雍性情最暴怒的时候。每天都看到他对何曦吼叫,但那句驱赶的决绝话语却从不曾出口,令杜大娘和府里的一干人等都啧啧称奇。
这一天晚上,何曦看到她窝睡的地方铺了张小榻,和他的床榻形成直角,大概只有他床榻的一半高度。
“喏,以后你就睡那儿,杜总管答应的,你别再跟我吵那些有的没有的。”殷玄雍朝小榻一指,明明很在意她的反应,却硬要装得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僵持了这几晚,他退让了,气她的固执,更气她委屈自己。
当他吩咐杜大娘叫人做床榻时,他原想做张一模一样的大床榻摆在旁边,但杜大娘表示奴婢的榻绝不能和主子同等级。他怕何曦也会用这些尊卑之分的理由推拒,继续窝在她的地板上,竟也答应杜大娘做了张他怎么看怎么不满意的小榻。
杜大娘答应的……何曦一瞬也不瞬地看着那张小榻,屏住呼吸,月兑了鞋轻手轻脚地爬上,敬畏地抚过被褥,怕一用力它就会像作梦一样不见了。
“我的,我也有床榻了!”好半晌,喜悦才整个漫上心头,她兴奋得抱起被褥又笑又嚷,在小榻上滚来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