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把表还来!”欧阳荷庭吼道,神情已不是贵族该有的冷静矜贵,比较接近被猎人用枪射中的发狂野兽。
海英收起平时的悠哉态度,神情凛然。“没在我这儿。”
欧阳荷庭胸口沈缓起伏,不言语,直接把尖锐的剑头往海英脖子送。
海英反射地仰颈,皱眉。“我拿给晚翠──”
持剑的手隐颤了一下,欧阳荷庭沈眸。“她在哪儿?”平声平调,这会儿抑住了,听不出情绪。他的情绪集中向剑头,紧抵海英喉部。
痛感由一点开始扩大,海英怀疑自己颈部的潮湿,是血不是汗。他从来不想冒什么险的。一串地址自动月兑出他的口。
欧阳荷庭面无表情,慢慢地将剑从海英喉部移开,改变手势,肘臂一个拉收使力掷射,剑身平飞出去。
海英一顿,倏地回眸。Shit!那剑插在他的“罂粟花田”中央!
接着,男人警告地说:“你最好没说谎。”
再撇过头,破坏他一早美好的家伙,已不见人影。海英火了,把剑自画里抽出,用力往藤篮里一捅,刺中《海神系列》作者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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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荷庭照着海英说的地址走。当他立定蔷薇花影围绕的门扉前,恍然明白──这儿就是他看上的那幢屋宇的拥有者住所!这一惊觉,让他消了大半怒意,忘了他是来这儿要回自己的表,还是要干什么。
呆呆地站了许久,阳光从他的鞋尖爬满他全身,正要点亮他琥珀色双眼深处,他伸手,欲遮挡,却是碰触了挂着扶桑花环的门板。门板往内退──虚掩的,没上锁。
“喵──”一只小猫咪钻了出来。
“不可以出去喔……”
他听见女人甜润的嗓音。
“快进来。”这一句,教欧阳荷庭推开门板,踏入一座神秘花园。
门板在背后咿呀地关上,欧阳荷庭震了一下。他失礼了。该离开,却无法回头,脚步一迳往前,小猫咪也跟着他,撒娇地对他喵喵叫。
“怎么了?”女人的嗓音没停过。但他看不到她,一丛高过一丛的花彩波浪,阻碍了他。
蚌壳女神捧着圣杯横占前方,清泉满溢杯缘。欧阳荷庭就在这古典喷水池旁停住,小猫咪跳上蚌壳弯翘的边缘,他低垂脸庞,水中映出男人倒影──乱发、胡渣、没打领带──很糟!
“快过来……”悦耳的叫唤。
欧阳荷庭莫名紧张起来,双手掬水,泼泼脸,长指抓顺发丝。
女人又说:“不可以玩水,快点过来──”
“你在哪里?”几乎是下意识的,欧阳荷庭引颈张望,出声回应那温柔的呼唤。
霎时,什么声音都没了。猫咪不叫了,女人不说话了,干窘弥漫欧阳荷庭俊颜。
“请问──”好不容易冷静了下来,他得重拾该有的礼节,向人致歉──毕竟他擅自闯入。
“你在喷水池边吗?”
他以为他冒犯了,她竟又发出柔软音调,告诉他她在哪儿。
“可以帮我把池边的小盆栽抱过来吗?”
他循着声源,大概知道她在半个人高的牡丹花墙后,像精灵一样躲藏着。他往那方向走了两步,想起小盆栽,回头看,只有一盆。他蹲下捧起盆栽,又把小猫咪抓下水池边,对它说:“很危险,你会掉下去。”
小猫咪喵地一声,跟着他走往牡丹花墙。
“请问──”
“啊!”女人终于现身了。
欧阳荷庭走了神。他昨晚没看清她的长相,此刻,她站在花丛间,日光打亮她的脸庞,雪白肌肤沾了泥污,不露粗野却是突显她绝美的清灵感。她的唇在动,可他听不见她说了什么。欧阳荷庭觉得这个女人不真实,那软溜长发丝,像梦里缠绕他、淌进他心底的温暖海水。他在家族冰寒之地时,时常作这样的梦。她穿长衫裙,使他想起克林姆一生中最亲近的女人──艾蜜莉?芙露吉,事实上,他觉得她是他永远的情人。他相信,克林姆大部分时候的创作灵感来自于艾蜜莉?芙露吉。她就是他的缪思!
像女神一样清绝姝妍,不真实的弯巧细眉、不真实的秀美鼻梁和沾了甜蜜果酱般的红唇,是幻觉吗?他看到她的眼珠溜过一圈她说的葡萄绿。
“晚翠──”声带不受控制,喉结上下蠕动着。
平晚翠眨眨眼,对他说:“是。”
这状况有点趣味又令人担心。平晚翠一眼即认出他是昨天中暑晕倒的先生,这会儿,艳阳当空,他依然穿着绅士背心衬衫──她猜他始终这么穿,再热也这么穿,像那个时尚老公子卡尔?拉格斐给人的感觉,一点点冷漠、骄傲和神秘围笼他。他没戴遮蔽的帽子,微鬈发丝似乎糅了汗水,湿湿的,她真怕他又中暑了──
“啊!你碰了吗?”突然想起──
散离的思绪集中回来,欧阳荷庭试图恢复冷静,却只能皱眉疑问,说不出话。
“那是毒草。”平晚翠月兑掉沾泥的粗棉手套,纤指朝向欧阳荷庭手上的小盆栽。
欧阳荷庭呆住,双手一松,小盆栽落地。摔破了。小猫咪差点被砸中,喵地跳开他脚边。平晚翠绕过牡丹花墙,靠近他,蹲下抱猫。一个东西从他身上缓缓飘落,掉在她眼下,清楚文字映入她眼帘。
她惊奇地抬眸,看着男人。“你连遗书都写好了啊!”
金花撩乱,眼前一片灿烂,是中毒现象吗?他口干舌燥,心在焚火,站不住,又倒下了──
这次,欧阳荷庭倒在百花娇艳的热情伊甸园里。
第二章
忘了痛苦,这一刻,他深感美好。
身旁有女人和猫。
“喵——”小家伙伏在他胸口,时而翻滚,细柔绒毛比shahtoosh舒服。
为什么对藏羚赶尽杀绝?
为什么不养只可爱的猫咪?
她会向你撒娇,用饱满温暖的女敕小掌子抚慰你……
养只猫咪吧!
停止黑市买卖shahtoosh吧!
在这风光明媚、空气饱胀晚春妍暖的地方,花、鸟、蜂、蝶盘桓窗畔,猫儿像狗一样亲近人,穿长衫裙的美丽女子种植使人产生幻觉的毒草,他仅只碰着容器,就昏眩了。
她说,这是中暑症状。他听错了,还是她说错了?应该是中毒才对。她是否调配了解毒剂?他看见她手执斜耳杯走在万花筒里,有那么一下子,金色液体流出杯缘,滴落长衫裙下摆,晕成奇怪花蕊状。她眄睐一眼,吐吐粉红舌尖,神情有些顽皮,不在意地弯扬唇角。
没关系,不要紧。一点点而已,不会影响效用,他依旧可以获救。他想,死了也没关系。他会像个殉道者,尸体发出纯净清香,并且不会腐烂!那是因为她用浸过圣水的毛巾,擦拭他的皮肤。
“他中暑了……你别再这样弄他……小盆栽……”
小盆栽,对啊,小盆栽!他捧抱小盆栽,仿佛马儿吃了马醉木。
“会死吧……”死得美好——身旁有女人和猫,这是埃及帝王式死法。
会死吧……他笔下的英雄好汉在赤道海域追踪鬼船——数百年前,从尼罗河口出海,航过地中海,穿越直布罗陀海峡,在大西洋神秘失踪,传说化为幽灵船的鬼船——与政府体制周旋、与无法解释的现象对抗、与海贼正面交锋……
会死吧——
“嗯?”平晚翠抱走赖在欧阳荷庭身上打滚的猫咪,俯低脸庞,耳朵靠近他的嘴,详听他呓语。
“我会死吧……”
平晚翠抬起身,将毛巾敷在半昏半醒的欧阳荷庭额上,笑笑地柔语:“你只是中暑,体力透支。”她喂他喝蜂蜜水,又喂他吃洒了盐之花的牛女乃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