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皇夏生站在身穿貂皮大衣的艳丽老妇人背后,赞同地点头附和。“我没听过脸皮这么厚的男人,什么甜蜜追求、美丽鲜花都没有,塞了三个流鼻涕包尿布的小表,就想娶走美人,真是可恶厚脸皮呢。女乃女乃,您真辛苦了,今后,我一定会好好待您、孝顺您,让您天天开心快乐。”
凌千铃回过身,凝眄眼前的年轻人,深思地歪著头,眸光流露打量。“年轻人,你到底是谁啊?”这个俊美的怪小孩,从她下车走入旅店大厅,门卫、柜台人员先后认出她的身分,他就一直跟著她,带她去吃了一顿还算不错的早餐,陪她走过每个楼层,最后,来到顶楼之上的天台,看夏万鸣的骨灰钻石。
那钻石镶在天台正中央,一根一百公分高的大理石短柱上面圆心,墓志像圆形咒文围绕钻石,柱身则刻了JimMorrison的名言当墓铭。柱子周遭几块弧形小花圃种了等待太阳的向日葵,真爱搞怪,把自己弄成光芒万丈的大钻石,还需要等待太阳嘛!死鬼老头!
凌千铃站在石柱前,喃喃数落了一阵。那俊美年轻人也听得津津有味,还回应她,教她越讲越多,把和死鬼老头的过往情仇恩怨说了八、九十。她从没这样,在人前如此无礼聒噪、失了优雅。
“是啊,你是谁呢?年轻人。”她那三个没血缘的孙子都觉得她严格,对她又敬又怕,没人像这个年轻人敢用一脸也轻浮、也率真、有时还带撒娇似的神情对著她。
“女乃女乃,我刚刚跟您说了,我是夏生——”
“皇夏生。”她记起来了。在十七楼,享用早餐时,这小子的自我介绍。他说他是个喜欢长住旅店的自由作家——这种人很常见,她经营的“B&B”,一年总会接待几名这类人物。但他还说,他兼差“等待太阳”的股东。这使她想起死鬼老头的挚友正是姓“皇”,也就是说,这俊美怪小孩是个继承者,所以,他向她保证不会耽于写作找灵感,忘了协助她孙女管理这旅店,他说为减轻她孙女肩上“等待太阳”重担,他必将全力以赴。因为,他很喜欢她……
“嗯……”凌千铃沉吟,整顿思绪,语气徐缓地道:“你说——你要追我的哪个孙女啊?”
“夏可虹小姐。女乃女乃,您觉得呢?”皇夏生露出教人目眩神迷的笑容。“是否同意夏生追求可虹小姐?”
追求女孩,先征求人家长辈的意见,真是个懂得尊重的好孩子。凌千铃对皇夏生的第一印象,除去俊美、怪,真觉得他十足守礼有规矩。她笑了。“你真的喜欢可虹呀?”
皇夏生扯扯唇,抓抓头,一脸傻小子青涩腼腆表情。“可虹小姐美丽开朗——”
“她可是被她爷爷宠坏的任性丫头,你想找苦头吃吗?”凌千铃笑著,移动脚步,走绕死鬼老头永眠的天台。
透明的圆顶穹苍隔绝外头冷雾冰雪,昨天那场乱七八糟的告别式,还真无余痕迹。训练有素的旅店人员早把天台收拾得清清静静,是像一个纪念创办人的神圣地域了。凌千铃走回大理石短柱前,月兑下手套,白细的手指模著那闪亮亮的钻石。
“从来也没送我这么大的钻石……就只会胡搞……爷孙一个样儿,昨天的告别式我听说了——”
“可虹小姐是有一点刁蛮啦,女乃女乃,”皇夏生的嗓音截断凌千铃的轻语呢喃。“不过,我觉得她伶俐坦率的个性,很迷人。而且,她很孝顺,把夏老的告别式办得有声有色呢,女乃女乃——”
一口一个“女乃女乃”!装模作样博长辈欢心!那家伙以为他是谁啊?
夏可虹与堂兄夏初晨躲在天台进出口门边,想著要不要直接冲出去,赏那浑蛋一、两拳。真奇怪,她昨天明明把他两只眼睛打成一副苏洛面罩——喔,不,当然不是苏洛,苏洛是正义使者,与他那种无赖流氓痞子无关,总之,他今天理应肿成猪头熊猫眼,为什么看起来一点也没事,还能对女乃女乃卖弄灿如旭日初升的笑脸?
不要脸的东西,居然缠著他们的女乃女乃,叫得一嘴亲切,好似他与千铃女乃女乃真是一对血亲祖孙。
“这下,怎么出去?”夏初晨咬牙低声说。堂妹睡昏头,他叫醒她时,她还恍恍惚惚地问著,爷爷娶过两个女人,是哪个女乃女乃来了呢?她真是睡昏头,傻了!还有哪个女乃女乃?亲女乃女乃赵之韵红颜薄命,早在他们懂事前,出意外死了,连当时年纪最大的他,对亲女乃女乃都没个印象,难不成会是鬼女乃女乃来关心他们?当然是礼仪专家千铃女乃女乃来突袭!
“我昨天就说了,你乱搞爷爷的告别式,上面很快会找我们检讨。现在,你高兴了吧,女乃女乃亲自来了!”
“我哪有乱搞爷爷的告别式,都说了,是照办爷爷遗嘱里交代的。”夏可虹反驳,娇腻嗓音也是压得低低的,就怕女乃女乃发现他们无礼躲在这儿。
“你以为葬礼告别式是做给谁看?当然是活人!只有活人生一张嘴专传流言。瞧,女乃女乃不就来了!昨天来参与告别式的家伙各个嘴快,你还担心找不到骂挨——”
“初晨堂哥说得很对。”一个阴柔沈缓、像黑夜悠然徐风的女性嗓音,打断夏初晨长篇大论。“我也觉得是做给活人看的——”
“明灿!”
“明灿堂姊,你回来了!”
夏初晨、夏可虹回头齐声叫出。
“嘘……小声一点,”夏明灿勾唇笑了笑。“我不想挨女乃女乃骂。”她走上楼梯顶阶平台,和堂兄堂妹挤在一起,眯眼瞅探天台景象。“哇!”用气音惊呼。“是个帅哥呢!女乃女乃果然是魔女,丈夫才刚处理掉,马上钓了个年轻帅哥……”
“你在胡扯什么。什么‘处理掉’……”夏初晨皱眉,对堂妹不得体的措辞感到不悦。
夏明灿红唇微扯,淡笑。“是处理掉啊……”又说一次,斜扬的嘴角,透出淡淡不驯的气质。“我是女乃女乃的话,也要找个年轻帅哥好情人——”
“他才不是什么好东西,是流氓痞子大无赖。”夏可虹打断堂姊的声音,补述皇夏生的罪行。“他现在不知在跟女乃女乃胡诌什么,我听到他一直‘女乃女乃、女乃女乃’地叫,真讨厌!”
“是吗?”夏明灿若有所思,眸光沉了沈。“我们要不要直接走出去,问他有何企图、想引什么乱子?”
“他是皇达爵老先生的继承者。”夏初晨说个明白给夏明灿听。“只要别让他与可虹碰在一块儿,就不会有什么乱子——”
“根本不是我的错。”夏可虹低嚷,抗议堂兄的说法。
“如果他是皇逵爵老先生的继承者,哪可能不与可虹碰在一起。”夏明灿也说。“爷爷最疼可虹了,大旅店交给你,大帅哥也帮你安排好了——”
“你们三个怎么挤在这儿?”又一个声音。这会儿,来者是男士.
“星洋!”夏可虹转身轻喊,脚步与嗓音同调,盈巧迈出,奔下楼梯。
宇星洋站接住她的身子,说:“小心点。”
夏可虹仰头,蹙眉。“女乃女乃来了。”
“我知道。”宇星洋扶好她的身子,让她站直,调高视线,看著正往下罩的影子。
“你好啊,妹婿——”故意拖长的尾音,有点软柔柔,更多冷嘲。
宇星洋皱了一下眉。不知为什么,夏明灿好像很讨厌他,老用挖苦语气对他。“你辛苦了,听说‘深海葬’由你一人独力操办。”但他回给她的,总是不变的绅士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