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希望他赶快走。”无起伏的一句,听起来他一点也不怕父亲。
杜雪薇唇角上扬。“你一点也不把爸爸放在眼里,所以捐钱给无国界?”
“只是为了避免日后麻烦。”后理帆说道,带著她走进另一问舱房。
房里已经备妥她要的丰盛早餐。她坐人舱窗边的圆桌套椅,拿小匙子敲破蛋杯里的水煮蛋,挖了一口送进嘴里,眼睛看著窗外移动的帆桅,说:“你一点也不把爸爸放在眼里,所以收留一个不相关的家伙吃白食……”
后理帆坐在舱窗另一端的书桌前,看著海图资料,一手在笔记型电脑键盘移动著,对于她的嗓音,他听著,没作回应。好一会儿,才问:“你一个人就搞定巴昂的伤——”
“哪有什么,”她说道:“你船上的医疗舱比起我第一次出队驻扎的医院,设备齐全一百倍呢,你知道吗,那个地方的手术室闷热得要命,没电源,还有苍蝇飞来飞去,像间丛林里的破厨房……你无法想像的夸张……”
“嗯。”他应声,静静听她说。
“在那种医疗资源匮乏的地方,连处理肩难产,都得用最古老的方法——我就曾经切开一名产妇的耻骨……”她边说边切食著餐盘里的培根。
后理帆停下看资料的动作,转头望著她。
杜雪薇咀嚼著食物,红唇微合微启。“老家伙们期许我们个个成为全科医师,什么疑难杂症都要会处理。这种事情就像在做极限运动……”
后理帆撇唇。“你真不简单,雪薇——”
杜雪薇顿了一下,别过脸庞看男人。他的神情很温柔,有一秒钟,她觉得自己是在对松流远聊这些事,毕竟她和松流远工作属性相同,他们应该最能聊这些事,转念间,她赫然觉察她与松流远从无聊过这些,因为太相同,她经历的,他也经历,没什么好聊——他们竟然没有什么生活上的趣味可分享!明明他听古典摇宾,她也听,他收集骨董,她家搞古代沉船打捞……他们的共通点激荡不出情趣,真的好奇怪……
她出神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后理帆疑问地挑质。“怎么了?”
“嗯……没事。”杜雪薇摇摇头,起身走到他身边。“老家伙不只期许我们成为全科医师,更要求我们得是全才。我会的,可不只那些……”她揽著他的颈子,优雅地往他大腿上坐。
“我知道你会的不只那些。”后理帆亲吻她。她真是美极了——说起话来——那眉眼带笑、略显骄傲的模样……
“吃饱了嗯?”他问,又啄吮她的红唇。
“理帆,”她抚著他俊美的脸庞。“你会不会爱上我?”这一问,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后理帆拉远距离,瞅著她。能当真吗?毕竟她要的只是游戏……
“呵呵……”杜雪薇笑了起来。“你吓到了?”转开脸,不与他对视,她翻著他桌上的资料。“流体动力学、洋流路径、海底地形图……你要精算出宝物散落的位置——”
“雪薇,”他唤道。“你希望怎么样?”
她颤了一下——微妙的、不自知的一下——语气轻快地答:“我希望你的推算正确,早日捞起所有沉船宝物,处理掉要给老家伙的百分之五十,不被爸爸发现,否则爸爸会杀了你——”
“你希望吗?”后理帆扣住她的下巴,扭过她的脸庞,盯著她的眼,“你希望吗?”语气沉定地重复。
杜雪薇美眸闪烁,游栘了一会儿,才迎上他的视线。“我不希望——”她说:
“我不希望爸爸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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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辈子也不能得到她。
杜滨所爱的女人——海若,因为杜滨四处漂泊的不定性,转而投向那个脚踏实地、认真固守家业的后正舷怀里。他们很快有了孩子,快到让杜滨觉得可疑。杜滨以为他的东西全被抢了——妻子、孩子——暴怒地与亲如手足的好友后正舷决裂,从此没再踏上那块陆地。
十年前的船队返航,是为了赌一口怨气,去看看那个可能帮著别人养孩子的蠢蛋。算算那孩子也要十八了,成年前带走最好,他会和那个孩子做个血亲监定,然后看著后正舷错愕的模样。
这是造孽。
杜滨在夜潜俱乐部逼寻不著十四岁女儿身影时,心里著实有点急。有人告诉杜滨,他女儿勾搭上一个少年。随便一问,在地人都说那少年是后家船厂后正舷的儿子。
这能不急吗?
男女感情掺杂报复,恶果竞来得这么快。
这恶果只能他自己尝。
杜浓找到那艘帆船时,已经晚了……
幸好,幸好上帝是眷顾他的。
那少年几乎是后正弦的翻版,只是眉宇间还透著海若的神韵。
这恶果他尝了一半。侥幸与怒意同时扑来——那两个人其实早已在一起,背著他,在一起!
没有理由让背叛者这么幸福美满!他非得带走这个少年,让后家船厂后继无人。他会好好地“磨练”少年,并且——既是后正舷的儿子,就得尝另一半的苦果!
杜滨是个可怕的人,早在十年前,他就了解并自信女儿杜雪薇有能力用那长著剌的藤,紧紧地、深深地环绕少年,将甜美的毒液注入少年体内——
让他爱,而痛。
既是后正舷的儿子,就得尝另一半的苦果——
他一辈子也不能得到她。
“雪薇……”后理帆抚著额上的冷汗醒来。
舱房一片漆黑,他依然没开灯下床,准确地走到书桌边,指眶在触控板上轻划两下,电脑萤幕出现画面。
水下探测机传回来的海底上堆照片。看起来可能是金币箱——他们最主要打捞的物品之一。
他离开舱房,沿著长廊,逐一敲门。“起来了。我要下水。”他不断重复这两句。
舱房门一一打开,有人揉著眼睛探出头。“下水?”
“天还没亮耶……”
“动作快!五分钟上甲板。”后理帆交代著。
十五分钟后,天色蒙蒙亮,杜雪薇开著快艇回来时,就见那男人穿著潜水衣,提著气瓶,站在船舷侧甲板。
“你们在干什么?”她熄了引擎,泊好快艇,快速登舷梯,上甲板。
“你回来了啊,无国界小姐——”这些NUVO如此称呼她。三个星期以来,没人知道这位经常出入Eyecontact的无国界慈善组织美女,其实还有个身分——是他们涅普图大老板杜滨的女儿。
杜雪薇穿越人群,走到后理帆面前。“你想做什么?”
“下水。”后理帆斜摊双手,让她看他全身的装备。
“我看得出来你要下水。”语气有点僵硬,她皱凝眉头。“你疯了是不是!”虽然现在不是荆棘海最寒冷的季节,甚可说是最温暖的季节,海面上无流冰,但那海水还是寒不可测。
后理帆没说话,拍拍一旁手下的肩,要他们各就各位。有人把探测棒交到他手上,有人开始操纵仪器,只有他一个人要下水、没人把她当一回事。
杜雪薇愠怒。“后理帆!这跟在加汀岛潜水不一样!”
男人戴上面罩,充耳不闻。
“后理帆!”杜雪薇用力握拳,住他背上重捶一下。
后理帆这才停下戴面罩的动作,回首望她。
“你知不知道荆棘海的水有多冰——”
“我知道。”后理帆中断她的声音,摘下面罩,黑眸深凝著她。“十年前就知道了。”这一句跟他的眼神一样。然后,他背上气瓶,一步一步退到甲板边界,眼睛始终没自她身上转离。“雪薇,你玩了一整夜,才回来,累了,去睡个觉吧——”语毕,他微微一笑,戴上面罩,后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