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荧惑甩开皇莲邦的手,急步先行。皇泰清要是敢受伤,她一定会宰了他!梁荧惑绕过几辆横挡在路中的大车小车,在昔日孩童们踢足球玩耍的小空地中央停住──
什么都坏了,这里彷佛又经历了一场内战──
收容村里最显眼的,仅有用帆布和废弃枯木拼合组装的临时医护帐,这说明了现在最需要的是医疗救治,受伤的人多得数不清,小孩哭号声有够凄惨。原本的发粮中心、刚建好的学校、小医务室、人民避护院……大部分建筑体还在,只是,不是没了屋顶,就是墙倾毁。唯一的水井里也全是泥灰,地下水已经不能再饮用。
一个声音吼着:“水还没到吗?”
梁荧惑循声,望向那个站在货车载台上的男人。“柏哥!”她叫道,朝卡车跑去。
卡车上的柏多明我转头,一脸惊喜地蹲低身子,顺手将已来到车边的梁荧惑拉上载台。“惑惑──”
“皇泰清呢?”梁荧惑没等柏多明我声音落定,便焦急地问道:“柏哥,你知道皇泰清人在哪儿吗?他是不是受伤了?”
柏多明我看了梁荧惑不安的神色好一会儿,才撇唇答道:“皇好几天没睡觉,现在在后帐休息。”他们在临时医护帐后方、紧邻收容村边墙的木屋设了一个指挥中心,慈善人道团体的成员轮流在那儿休息。“皇没受伤。”柏多明我补了一句。
梁荧惑松了口气似的坐下。
柏多明我垂眸盯着梁荧惑。“惑惑,妳跟谁来的?”现在要进入这个国家的内陆地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和皇泰清的长辈、晚辈,还有白老师一起来的……”梁荧惑手指向收容村入口处。
皇莲邦他们依旧站在那儿,白霭然似乎很不舒服,美颜苍白,瘫坐在一颗大石头上。
柏多明我瞬忽跳下载货平台。卡车震了一下,梁荧惑站起身,看着柏多明我穿过抬担架的人群,跑向皇莲邦他们三人,一把拉起坐在石头上的白霭然,拥进怀里。
这怎么搞的?梁荧惑愣住。白老师和柏哥……
“荧惑。”皇莲邦走到货车载台边,要梁荧惑下来。“该走了。”
皇廉兮伸手协助她跳下来。
“这个地方不能久待。”皇莲邦看着两个突然在他前方扭打的少年。
“住手!”梁荧惑跑过去揪开其中一名少年。
皇廉兮连忙握住另一名少年高举的拳头。“趁隙偷袭,不是英雄行为。”他说。
“你们在干什么?身上的伤不够多吗?”梁荧惑凶怒地瞪住两名少年。
少年们认得梁荧惑。两人七嘴八舌向梁荧惑告对方的状。一个骂一个“政府军走狗”,一个骂一个“该死叛军杂碎”,两人马上又眼红拳脚相向,幸好皇廉兮高大的身躯隔在他们中间。
“不准再吵!”梁荧惑吼道。这里的人真奇怪,他们其实听得懂彼此的语言,但从来坚持讲自己的母语,族群界线分得很清,谁也不服谁。“再吵就把你们丢到雷区去。”她用力打了两个少年的头一下,说两种不同的语言要他们回各自的营地。
两个少年互相啐了口唾沫,一前一后走进医护帐。
“找到皇泰清,我们就离开。”皇莲邦冷眼旁观了一场。对于晚辈皇泰清让自己陷在这种族群混战的国家境内,感到不以为然。“有些人或许根本不需要任何帮忙。”
梁荧惑瞪大眼,微摇着头。“皇莲邦,你真冷血。”语毕,她旋身,循着大帐棚边角的土道走。
皇莲邦、皇廉兮跟在她后面。
那间木屋像马厩一样,活动式的木门啪啪搧动。梁荧惑进入时,里面几个男人正没形没象地歪躺在通铺,打呼睡大觉。有一个独醒的男人坐落通铺前的大桌子边,全神贯注对着笔记型电脑萤幕。
“皇泰清不在这儿吗?”皇莲邦威严低沈的声音,让那男人抬起头来。
男人一看到梁荧惑,随即指指通铺后端旁的木门。
梁荧惑走了过去,开门进这木屋的里间。
“这样可以吗?”女人娇腻的声音首先窜入梁荧惑耳中。
“很舒服,继续。”男人慵懒的回答充满贪婪。
梁荧惑皱起眉,盯着半果趴在木板床上的皇泰清正在接受他们那位美艳厨师的按摩。
“肌肉很紧绷……”
“所以需要妳啊──”
“皇泰清,真庆幸你没被地雷炸死。”梁荧惑冷冷出声打断男人享受美好按摩的时光。
“喔,火星妹妹来了啊。”美艳厨师离开木板床边,暧昧地对梁荧惑眨眼微笑,彷佛她们共事一夫般,得以姊妹相称。
梁荧惑胀红了脸蛋,闷怒。
“别坏心了,格丽姊。”皇廉兮对美艳厨师说了句。
美艳厨师呵呵一笑,施施然离去。
皇泰清从床上翻坐起身,先看皇莲邦和皇廉兮,再将视线移至梁荧惑清丽娇艳的小脸。“伤好了?”
“早好了。”梁荧惑别开脸,背对三个男人,站到窗边。窗边的小方桌上有数盘冷掉的餐食──看得出是好几餐的罐头食物──皇泰清除了好几天没睡觉,似乎也没好好吃一顿饭。梁荧惑颦了颦眉心,觉得根本没必要担心他,反正还有美艳厨师帮他按摩!
“怎么你们也来了?”皇泰清问道。
皇莲邦拉了一把椅子,正对皇泰清而坐。“你就是想过这种生活?”
皇廉兮双手交抱环胸,斜倚在门边。两位长辈谈话,没他晚辈插嘴的分。他一向很懂得大家族伦理。
“我已经过很多年这种生活了。”皇泰清摊摊手,背靠床头,交迭长腿下的皮靴沾满泥土,他甚至没月兑,就抬放在床尾的棉被上。“我很习惯这种生活,倒是你养尊处优,那把烂椅子可不比皇家传承的骨董宫廷椅,小心刮坏你布料珍贵的裤子。”
闻言,皇廉兮神情深沈。这两位长辈不久前起过冲突,显然感情已不像以前那么好。
“我是来带你离开的──”皇莲邦语未尽。
皇泰清挑眉,哈哈大笑起来。“别开玩笑。我多大了──在这世上来去自如,还需要你带。”他站起身,俯视坐在椅子上的皇莲邦,收住笑声,冷凝语气地道:“我不需要听你的。”
皇莲邦皱拢眉头,沈吟了许久,权威地说:“我以长辈的身分,命令你离开这个国家。”
“祖姑婆很担心你。”皇廉兮开口帮腔。
皇泰清又笑了笑。“长辈?!早在你强娶天莲开始,我就不当你是我的长辈了,皇莲邦──”他连名带姓直呼。
窗边的梁荧惑听到皇泰清提起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心里有些异样情绪在起伏。她曾经认定皇泰清提的女人──扬天莲,是他们这两对叔侄、三个皇姓男人共同的最爱,所以这女人嫁给皇莲邦后,才引发了皇廉兮被皇莲邦冷冻、皇泰清与皇莲邦关系决裂……
“你别不知好歹,在这儿丢了命。”皇莲邦表情冷肃。
皇泰清哼笑,“照辈分而言,我不会比你早死。”
“皇泰清!”皇莲邦咬牙低吼。
“命令是吗──”皇泰清不理会皇莲邦,转而走向皇廉兮。“你这套或许对廉兮有用,对我,派不上用场。”他看着皇廉兮,摆一个轻蔑笑脸,姿态有够狂傲。
皇廉兮站直身躯,放开交抱在胸前的双手,抬眸看着皇泰清。“有时候,我觉得我跟你其实很像。”他突然挥拳。
梁荧惑听到那种搏击似的声音,转过头,就见皇泰清高大的身躯正往后躺向地面。“你干么打他?!”她对皇廉兮嚷道,边跑上前,伸手捞不住皇泰清沉重的身躯,整个人跟着蹲跌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