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婕无声笑了起来,朝男子走去。“你在农牧场区域养一头狼,这妥当吗--”她站在冬青树荫外,玩味地瞅着那一人一狼。
男子意识到有来人,迅即关掉水龙头,伸手模向拱形水源壁上缘。他的眼镜自上头掉落,静躺在油绿的草坪。多婕走过去,放下皮箱,捡起玳瑁框眼镜,拉过男子模索的大掌,将眼镜塞入他掌中。
“把水擦干吧,你的头发都湿了,吹到冷风,很容易感冒。”她笑着说,提起皮箱,又走回树荫外,站在阳光里瞅着他。
罢刚,她注意到他幽黑的瞳仁,有一层奇特的色泽,正确来说,他有一对墨绿色的眼珠镶在那狭长鹰眸里,散发神秘锋芒。他可能是个混血儿……她不很确定这点,毕竟他那一头Jones式中长度黑发,充满东方味儿,可他英迈俊敏的五官却是东西方美感混搭。
“你是菜园湾的居民吗?”多婕问他。
梁望月面向她,手里抓着眼镜,脚边的幼狼依旧顽皮地在玩耍。没戴眼镜,他就看不清楚她的样貌。好早以前,他便知道这座岛上的女性有多美,她们大部分留长发,发型似云似波浪,眼前的女子却有一头长直发,乌黑柔顺,在阳光里飘闪,像是上等的黑缎丝绸。
“我叫多婕……”
她说话时,美妙的声音风韵很特殊,恍若他第一次走入大自然,所感受的那种清纯,他一直很熟悉这种成熟娇艳却又清纯的多变感觉,不用看清楚,心就能震撼地狂跳起来。
“我是来找宇妥医师的,你也是吗?”他一直不回她话,让她好奇地又发问:“你是病患嗯?”
“我是梁望月。”他终于开口,却没回答她的问题,戴上眼镜,抱起脚边的幼狼,走向她。“我要去野放这家伙,妳要一起来吗--”这不是问句。他接手她提着的皮箱,径自行动。
多婕愣了一下。遇上怪人了?她回神,耸耸肩。去野放一头幼狼……有何不可!
多婕一笑,回身跟上梁望月。
他把皮箱拿进医护所里,随处一放,完全没多做停留,步伐沿着长廊朝屋子后门走。多婕慢步徐行,深入这幢房子,巡礼般地看看那玄关、瞧瞧这梁柱,纤手抚过长廊墙边的家具摆饰。就在楼梯旁,有一道桃花心木横拼而成的雅致门扉,她停下脚步,举起手模着门板,纤指指月复摩着特定一块横木,把脸颊凑拢去,瞇着美眸,像在听木头发出的声音。
“门后是一间花室。”耳畔传来梁望月的声音。
多婕睁开眼睛,看见他抱着那只顽皮的幼狼,就站在自己身边。她对他一笑,说:“我知道。”
梁望月凝视着她姝丽的笑颜。“妳可以进去瞧瞧。”
多婕摇摇头。“白天不适合。透明屋顶是用来赏月的--”淡而深切地说了句,似乎很早之前,她已到过这屋子……
梁望月深邃的目光在眼镜下闪了闪,没说话,旋身继续往后门走。
多婕又用手指摩了摩那块特定的横木,才循着汽车引擎声往里走到后门。
门外有一座瓦亭,砖头墙柱旁放了木块和嵌着斧头的木桩。梁望月将吉普车驶出瓦亭,停在石块铺成的车道,等多婕上车。
多婕看向车后座绑着齐全的露营装备,柳眉微微一挑。“我没有野放动物的经验,感觉好像很有趣……”
梁望月一手掌握方向盘,另一手推开车门,双眸透过眼镜镜片,盯着她。
多婕拉起裙襬,坐上车。“不知道我这一身打扮妥不妥当--”她看着他。
梁望月扬唇不语,换档踩油门,开动车子,绕经花园。太阳悬在花园东方边境的凭栏堞口,天空苍蓝沁心,风吹过耳畔,传来鸟语声。
车子沿着她来时的路径开,并不朝森林野地去,而是驶往人潮聚集的码头商店区。一路经过果园、牧场丘陵,有人坐在果树上叫他“望月大哥”,堆牧草的青年喊他“梁兽医”。
“你是农牧场的兽医?”进入商店区的石板道路时,多婕才开口问他。
梁望月将车子停在一家叫“米铺”的面包店外。“应该是。”下车前,他回答多婕的问题,然后绕到她这边车门,又说:“我买些东西,妳在车上等。”
多婕不清楚野放一只幼狼,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只见梁望月走进店内,半晌没出来。面包店临街的遮阳棚咖啡座,有三三两两的人们在吃面包,品尝点心,啜饮咖啡。多婕坐在车上,望着面包店的橱窗,晃动的人影中,似乎不包括梁望月。一种搔痒感从她足踝漫开,她笑着低下头,抱起在她脚边磨蹭的幼狼。
“你是他的病患嗯。”她对幼狼说。
小动物低呜一声,舌忝舌忝她的手,多婕笑了起来。
“医师……”一个怯怯的稚女敕嗓音突然传来。
多婕转头。
“啊!妳不是医师叔叔……”站在车旁迎着阳光照射的小男孩露出失望表情。
多婕挑眉,盯着小男孩朝天竖直的右手食指。“怎么了?”她放开幼狼,下车询问。
小男孩攒紧眉头,嘟着嘴。“我弄伤手手,要找医师叔叔……”
多婕看一下小男孩流血的食指。“你的指甲裂了--”
小男孩抽泣两声,抖着唇,哭了出来。“我要找医师叔叔……”
多婕温柔地敛下美眸,笑着牵住小男孩的手腕,走到面包店的遮阳棚,将小男孩抱坐在长椅上。“你的医师叔叔是个兽医呢。”她说了句,纤指点点小男孩的鼻子,旋身看着街角的洗手台,走过去。
洗好手,多婕回到小男孩身边,掏出裙子口袋里随身携带的小药盒,帮小男孩消毒敷药,贴上OK绷。“没事了,过几天,就会好。”她用手帕,擦擦小男孩的脸。
小男孩盯着她,吸吸鼻子,别开脸,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妳也是医师吗?”
“嗯。”多婕应了声,收起手帕。“不过,我是医人的,你的医师叔叔只医动物--”
“我知道啊!”小男孩急声插言。“医师叔叔有帮狗狗和马儿打针、帮小鸟修理翅膀、帮金鱼割眼睛……可是,我爸爸脚脚受伤,医师叔叔也有帮他敷药打针……还有,我家隔壁的婶婶生宝宝,医师叔叔也有来……”
多婕挑眉。“哦?”她有些怀疑--原来梁望月的身分不只是兽医?
小男孩点头,继续细数医师叔叔帮谁谁谁拔牙、帮谁谁谁打预防针,最后昂起脸庞对多婕说:“所以,医师叔叔不只医动物而已喔!”小脸蛋上的表情像在给她释疑般骄傲。
多婕微笑。“我懂了,你的医师叔叔很棒嗯--”
“对啊!”小男孩跳下长椅,早忘了手痛,一溜烟就不见人影。
梁望月拎着牛皮纸袋,走出面包店,看见多婕站在橱窗长椅边,姿态优雅地落坐下来。他接近她,坐在她身旁,望着咖啡座上的男男女女。
“现在是情侣早点茶时间。”他开口,低哑磁性的嗓音似乎有意强调什么。
多婕偏首看着他,微微一笑。“你来这儿跟情人喝早点茶吗?”说着,她没等他应答,径自离开长椅,走回吉普车旁,上车等他。
梁望月盯着她窈窕曼妙的身影缩进车座里,一双雪白臂膀攀靠在车门,柔荑轻轻托着芙颊,美眸直瞅着他。
梁望月唇边掠过一抹怪异的浅笑,眸光黯了又亮,视线与她交缠,起身走向吉普车。
也许他们已经建立一种共同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