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翃大惊,看着祭前禈伸手扶多闻上车。
“罗悯,走了!”祭前禈命令道。
罗悯跳上车。车子开了出去。
“喂!我的标本还没找到!你要负责!”梁翃追着车跑,看着车影越来越小。“祭前禈──你这个混蛋!”最后,她颓坐在地上,抓着石头往前丢。
“梁小姐──”祭始禧出现在梁翃背后。
梁翃转过头,一脸愤恨,手还握着石子。
“妳的珍贵标本在这儿。”祭始禧将手里的方盒兜向她眼前。“以后请妳不要再乱放,否则,祭家只能用宝石赔偿妳的『宝石』。”说完,他把标本放到她手上,回身往营帐方向走。
“谁要你们的宝石!”梁翃吼了一句。
“对了,”祭始禧停住脚步,说:“我们的开采工作很忙,没空招呼梁小姐,我会派车送梁小姐……”
“我自己会走!”梁翃打断祭始禧,站起身,回营地收拾行李,不到中午,就离开了祭家矿场。
第七章
祭前禈七年没回海岛。原本应该无上高原主宅问候长辈,可这一趟归途,够多闻累的了,祭前禈送多闻回龙鳞湖区的多家,当晚就在多家住下。
棒天清晨,老虎窗外的莳萝香味和鸟鸣,唤醒了祭前禈。他睁开眼眸,多闻还睡得很沈,白皙的脸庞靠着他胸膛。他将她移到枕头上,轻手轻脚掀被下床,套上衬衫和长裤,走到窗边,推开木质窗板。长方形木盆横在窗台,长满莳萝,鸟儿低飞盘旋。他下意识将手往旁边一探,果然模到浮雕小瓷罐。往下俯望吊脚楼阳台,啤酒桶的蕾丝花在阳光照射下,更为雪白闪耀。七年来,这幢房子似乎有人在看顾,努力把它维持成他记忆中的美好模样。那莳萝当年只是小小一盆,如今长得一片欣欣向荣。他试着倒出瓷罐里的米粒,假使时间真过了七年有余,世事万变,他们那一段青涩的谬恋像未熟的果子落水逝去,无以挽回……那,这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他手中确确实实有着米粒,从七年前的瓷罐里倒出来的。他勾弧唇角,将米粒撒出去,听着悦耳的鸟呜──
这难道不是爱情。
这光景像是回到七年前,偏偏又有那么点不同,多闻听到的鸟鸣比以往更清脆喜悦,恍惚地张开眼,看到祭前禈坐在窗台上。多闻下床,纤白的果足在地毯上移动,接近他。他知道她靠近,伸手抓住她的皓腕。
“我以为鸟儿不在了。”她开口,轻软的嗓音虚幻缥缈。
祭前禈拿着小瓷罐,说:“都在。一只也没少──”
多闻眸光闪了闪,身子突然退开,柔荑月兑离他的大掌。祭前禈转头,网了阳光的薄纱窗帘在晨风中拂动,她就站在纱帘后,不知是不是纱帘的关系,让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唇却出奇的红艳。
“怎么了?”祭前禈从窗台下来,将小瓷罐放回桌上,收束纱帘,朝多闻伸出手。
多闻倏地转身跑开。
“多闻!”祭前禈追往浴室。
多闻伏在镜台洗涤槽,连续干呕。
“多……闻?”她的样子好脆弱,祭前禈几乎不敢接近她,真怕眼前的人儿一碰就消失,但那呕吐声太拧他的心,他还是抓了毛巾,靠近她身边,小心翼翼地擦拭她沁出冷汗的脸蛋。“妳是怎么了?”
她摇摇头,淡淡地说:“胃不舒服……”娇躯虚软地往下滑。
祭前禈抱住她。
“前禈……”她喘着气,伸手模他焦虑的脸。“我不要紧。”
“我知道。”祭前禈僵硬地答道,根本言不由衷。“我现在就送妳到苏林那儿。”完全没有犹豫,他抱着她,直接下楼。
苏林不在。帮多闻看诊的是苏林的徒弟──女医师宇妥。诊疗已经在半小时前结束了,宇妥要多闻在这儿调养几天。祭前禈坐在诊疗室外的长沙发,心里确信了一件事──他今年二十三,即将满二十四,他会是家族同辈手足中,最早娶妻的一个。多闻体内正孕育着一个新生命,她是他孩子的母亲,马上就要成为他的妻。他很忐忑同时又很笃定,他必须回主宅告诉长辈,他要娶妻、要立名,也许他现在就该把多闻带回主宅,他没必要在这种时刻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儿。
祭前禈站起身。诊疗室的门被打开,宇妥走出来。
“前禈少爷,你要看多闻嗯?”宇妥翻着手上的资料夹,边拢着头发,说:“我派人把她送到休息室了……”
“我现在就要带她回主宅。”祭前禈一开口,就是坚决的语调。
宇妥合上资料夹,抬头看着祭前禈,慢慢瞇细美眸。“多闻到主宅就能好好休息吗?”主宅人多、规矩多,祭氏大家长“非礼不可入”,一知道这两个年轻人未婚先孕,肯定不会让他们轻松。“前禈少爷,你知道还没『立名』,不能有孩子的规矩吗?”
祭前禈愣了一下。
宇妥挑唇,又道:“老太爷特别讲究规矩,于礼不合的事,是不被允许的。”
祭前禈神情渐渐转冷,旋身离开诊疗室外的长廊。
宇妥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廊弯,银铃般的笑声低低传开。
宇妥一定不知道他从没照三餐,向任何长辈问安,甚至极少坐在餐桌上,陪长辈吃一顿饭,一出门野营,几个月不回主宅,连祭祖都曾忘了,更遑论没出席曾祖父的大寿宴会──于礼不台的事,他做过太多。
祭前禈走过苏林屋宇主建筑的中庭花园,拾级上回廊,进入另一幢环境清幽的楼房。一楼门厅有人告知他,多闻的房称。他直接往内走,找到那间叫“muse”的休息室,转动门把,开门,走进去。
房里的空气有股烤面包香味,古典圆桌中央的花瓶插着新剪的樱花枝,多闻背垫着枕头,坐在床上,脸朝窗外望着。
祭前禈走到床边,抚模她的长发。“吃过早餐了?”他看一下茶几上的空盘空杯。
“嗯。”多闻颔首,回眸凝视他。“宇妥姊姊要我在这儿住一阵子──”
“我知道。”祭前禈垂眸,握着她的手。“等会儿,我先回妳家,帮妳收拾换洗衣物,再回一趟主宅──”
多闻明白地点点头,说:“我会等你。”
祭前禈胸腔一热,俯下脸吻她,大掌覆在她月复部。“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我特别带过来的?”他抵着她额,低柔地间。
多闻盯着他的眼,对他说:“前禈,上次我说等回海岛,就把项链钥匙圈还你……那条项链其实一直在我的行李背包里,你把它拿走吧──”他要回主宅,总要用到钥匙的。
“好。”祭前禈应声,目光深情地望进她眼底。“我把它拿来,戴在妳颈子上。”那条项链是属于她……
多闻眸光像水一样流动,手贴着他的颊。他又吻吻她,才离开。
飞走的鸟儿为什么还会回来?多闻始终不明白,经过那么多年,她房间老虎窗外的鸟群怎么还在。她到德国念书时,祭家是有派人定期整理她家的木屋,但他们没理由撒米粒喂那鸟群。
当年,祭前禈离开后,连她自己都无心留意那群鸟儿。鸟群几乎散去,不再聚集于她家的屋顶,一段时间,她完全没听见清晨鸟鸣,莳萝也干枯不香了,阴霾布满她家上空,她觉得自己看不到、听不到、闻不到,直到她离开海岛的那日,她都没再打开房里的老虎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