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前禈将早上钓来的鱼,处理干净,洒上带紫罗兰香气的海盐,冰入冰箱。多闻折好丝绒毯,把床迭成沙发,腾出更多空间。窗外,罗悯正在给车子加水。她走向祭前禈,问:“我们今天就离开矿场吗?”
祭前禈转身,看着她。梁翃突然出现,打乱了所有人的步调。她清晨到现在,还没有时间,好好扎头发。他探手,将她胸前的发丝往肩后拨,看见她纤白的颈侧,有明显的吻痕,范围很大,而且红紫。
“还没退……”他沈喃。那些吻痕并不是昨夜留的,而是更早几天──在祭家别馆那几天的事了……竟然还没退?
男人喜欢在心爱的女人身上留下印记,就希望永远抹不去,代表占有。可多闻肌肤上那退下去的印子,却让他心生怪异。他搂着她的腰,坐落沙发,拿出化瘀的药膏,用指月复沾取,轻柔地在她颈侧推抹。
多闻脸颊晕红,说:“可能是……我的循环不好,所以不容易散──”
祭前禈陷入沈思,久久,问道:“多闻,妳母亲是怎么离开妳的?”他看着她。
多闻愣了好一阵,表情虚弱地别开脸。“我一出生,妈妈就不在了。”她的命是母亲换来的。
祭前禈放下药膏,长指梳理她的发。“她生了什么病吗?”
多闻看着他,美颜流露忧伤。“我不知道,爸爸从来没说过。”她也不敢问。她六岁之前,不止一次,看到父亲在夜深人静的时刻,拿着母亲的照片低泣。客厅里,父亲悲伤的背影,一直映在她心底。她越大越不敢问母亲的事,就怕父亲伤心。
祭前禈抓住她柔荑,握在掌中。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好虚幻,如果他不紧紧抓住她,她似乎随时会自他手里消失。
多闻被他捏痛了,但她还是没出声,静静地看着他眸底那抹深藏的怜惜。
他终究是不舍她。
“不管任何时刻,要是身体有不舒服,一定要让我知道嗯。”他重新拿起药膏,解开她胸前的钮扣,盯着几抹惹眼的紫红印子,落下轻吻,然后手劲极温柔地把药敷匀在她肌肤上。
空气里漫着药膏香味,祭始禧来到露营车虚掩的门边,敲敲门窗,踩上登车板,进入车厢里。祭前禈拉拢多闻的衣襟,多闻背过身,自行扣好钮扣。
祭始禧看一下他们俩,找位子坐在桌边,说:“前禈,你送梁小姐一趟,再回来接多闻──”
祭前禈猛地抬头瞪住他。
“我不会让一个指责开矿破坏生态,满口叫我『昆虫杀手』的女人,留在祭家矿场。”祭始禧一脸肃穆,深觉梁翃是来闹场的。“她是你惹来的,你得把她弄走。这段期间,矿脉的开挖和场区建设工程同时进行,多闻就留下来监督一阵子。”
“我说过,不会把多闻留下来!”祭前禈反驳道。
“那──你打算怎么做?”祭始禧平声静气。“让一个不相干的女人留在这儿,三不五时拿出各色金龟子标本告诉我那才是宝石!”梁翃多留一刻,一定会阻碍他们的工作。“你必须马上把她送走!”祭始禧语气转硬,命令祭前禈。
“我叫罗悯处理。”
祭始禧立刻接道:“你觉得这个『特地』来看你的梁小姐,会乖乖让罗悯送吗?”
祭前禈咬紧牙,唇角拉直,脸色很难看。二哥祭始禧一向敏锐心细,别人看不透的事,只需要他的一句话。
“你自己应该知道,梁小姐对你──”
“我马上出发。”祭前禈冷言打断祭始禧,不希望他在多闻面前说太多。
祭始禧眼帘沈定下来,起身转向门口。“多闻,跟我到大帐棚。”他带走多闻。
当天中午,艳阳高挂,祭始禧命人准备了一辆悍马车,给祭前禈使用。临走之前,祭前禈到大帐棚找多闻。多闻坐在长桌与画图桌之间,一下回头伏向画图桌,一下又转身动动长桌上的笔记型计算机。不知是谁在长桌堆了好几迭书籍与资料,把她纤瘦的身子都给掩埋了。祭前禈无声无息接近她,视线扫过桌边的餐盘,他早上钓的鱼烤得金黄美味,洒了松露薄片,更添香气,却完完整整没被食用过。她一口午餐也没吃,祭前禈皱起眉。
“别累坏了。”
多闻抬眸,黑瞳如镜,填满他的身影,唇角泛起温婉的笑意。“这是我的工作啊──”她一直想告诉他,要他别担心。
祭前禈俯首看着她,手捧住她绝美的容颜,两人的唇几乎要碰着了。
“前禈,我们是不是该走了。”一个嗓音恶意地响起。
多闻退却地缩了一下。祭前禈侧转俊脸,冷冷看向帐门边的梁翃。她慢慢走进来,有意无意地瞟着多闻,说了一句:“我真不明白──”像名好事者般抛出一个轻蔑的笑容,旋即离开帐棚。
祭前禈对多闻说:“我五天就回来,等我。”他并没有吻她,他知道得先将事情处理好,才能带她离开矿场,去野营。
哪一个地方能像祭家海岛一样,有苍翠的草原、绀青色的海空、舒爽的高原风,天天都是野营的好日子。
矿场前的小溪流,因为一阵午后暴雨,水量增加,没人坑的矿工,在水里淘洗石子。重机具轰隆隆的声响在雨停后,更显清晰、嘈杂。好不容易开凿出来的四条小道,又被泥沼淹了大半。多闻到阶地下勘查管理大楼工地时,摔了好大一跤。她赶紧回到露营车里,换洗一身泥泞衣服。
几分钟后,祭始禧敲着露营车的门,进入车厢,看见多闻坐在沙发上发呆。祭始禧泡了热可可递给她。“多闻,喝点儿。”
多闻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定了心神。
“妳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祭始禧扳下折椅,坐在窗门边,双手环胸审视她。她最近精神恍惚,胃口也不好,经常没用餐,几天下来,就瘦了一圈。
“可能是天气的关系吧。”多闻低垂脸庞,将扫弄颊边的一绺发丝撩塞至耳后。“小时候,我刚回海岛的几年,老觉得高原风大,吹得我眼泪直流、头发乱七八糟……现在,我好想念那种天宽地阔、宜人的日子。”
“这里太热太潮湿,是令人不舒服,连眼睛都容易流汗嗯?”祭始禧抚着她的脸蛋。多闻才知道自己流了泪。
她抓抓长发,说:“至少头发不容易乱。”
祭始禧一笑,站起身,揉揉她的发。“这不就乱了。”
多闻笑了。祭始禧收回手,催促她喝完饮料。“妳今天什么都没下肚,晚餐一定要吃,否则形销骨立回海岛,肯定被高原风吹着跑。”他说着,往车门移动。
多闻点点头,拿着杯子,跟他走到门边。祭始禧打开车门,车窗上缘的隔板突然松月兑一边,里面的东西掉了下来。祭始禧接个正着。
“这是……”
“梁翃的昆虫标本。”祭始禧回答多闻。
多闻看着防潮方盒里色泽炫丽的金龟子,果然像宝石一样光芒闪烁。
“这么宝贝的东西都会忘了带走,显然她是故意留下的。”祭始禧抬眸看看松月兑的隔板。“这位梁小姐为了接近前禈,还真费了心计。”
多闻颦起双眉。她一点都不知道梁翃何时进过露营车,把那标本塞在隔板空间里,这么做就是希望能再回来取。
“难怪前禈去了这么久,怕是被梁翃借口绊住吧。”祭始禧喃喃说道。
祭前禈说好五天就回来,至今已是第三十五天,多闻还在等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