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神半妖……”祭夫人看著女儿黑溜溜的双眼,会心一笑。“是个顽皮的鬼灵精吗?祆儿——”
小婴儿嘤嘤出声,像在笑。
“……我做错什么事吗?”罗愉皱起眉头,拉拉垂在胸口的项链。
“怎么愁容满面呢?『小新郎』——”这话像在亏人。
另一个不怀好意似的附和:“祭家的小小女婿呢!小愉比弟弟小悦更幸运哟——”
“什么意思?”罗愉抬头,看著一向喜欢作弄他的两位助手姊姊。
宇妥拿起银托盘里的红丝布,往罗愉怀里塞去。“好好珍藏喔!这可是你妻子的命名布呢……”
“你呀——”多婕勾起他胸前的项链,妩媚地眨一下眼,红唇一勾。“被支配了!”
第一章
“你想拆下来,对不对?”
罗悦推开二楼书房的门。双胞胎兄长罗愉穿著跟他一样的合身黑长裤、白丝衬衫,下摆没扎,站在窗台边,斜阳像枝笔,飘逸地画出他俩修长、挺拔、略嫌瘦削的年轻体格。
他们十七岁了,俊朗的脸庞,渐渐褪月兑稚气,一双剑眉有棱有角,黑亮的眼睛闪烁著光彩,挺直的鼻梁无可挑剔,两片薄唇似刀刃,上提的嘴角,流露著年少轻狂般的气质,不是那种传统美少年的病态颓废调调儿——这对兄弟更属男性的阳刚,天生笑意迎人的神态,散发著无懈可击的魅力。
“妈说我们不能当花心者——”罗悦走到罗愉面前,潇洒地坐上窗台。
花草清香从窗下的庭院漫进来,喷泉中央的仙鹤石雕被水生爬藤植物纠缠著,展开的翅膀,恍若套上了鞍鞯,看来那么沈重。
“不过,就算你曾想过要花心,也没这机会,”罗悦继续说:“谁叫你比任何人更早找到自己的伴……”
“罗愉、罗愉……”一阵童稚的嗓音隔门飘荡,使得书房内的罗悦中断话语。
“……你在哪里?罗愉……”甜腻清亮的呼喊,一定是缭绕罗家地中海式建筑格局,经由那阳光遍洒的白色长廊传来,所以听来饱含幸福。
罗悦甩一下头,单眼眯细,另一眼瞅著罗愉。“她——来——了——”拉长音的缓慢语气,倚窗跷脚的姿势像个悠闲的钓鱼者。
罗愉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宇。
“我帮你应付吧!”罗悦轻松、玩味地丢下一句,跳下窗台,动作矫捷迅速地离去。
“等一……”罗愉回头,欲叫住弟弟,但门已关上。
门外长廊上的小女孩,在角厅梁柱后探了探头,一张小脸像搪瓷女圭女圭一样精致,明亮生辉的五官,甜美可人,微鬈的短发,乌黑柔软,白皙的皮肤,粉女敕透红,天生是个美人胚子。
“祆儿——”罗悦伸出胳膊,满脸笑意地盯著她。
祭祆儿站到柱子前,小手拉起长洋装的蕾丝裙摆,露出穿著罗马式凉鞋的小脚。她慢慢地歪著头颅,像个纯真的小女神般,看著罗悦。
“你不是来找我吗?”罗悦学她,将头颅倾斜一个角度。
祭袄儿咬咬红唇,凝起秀气的双眉。“我要找罗愉!”
罗悦挑一下眉。“我是罗愉……”
“你不是!”小女孩抢著打断大男孩的话语。
“我哪里不是,”罗悦紧接著道:“你看我的脸,就是罗愉呀!”
“你不是!你不是!”甜腻的童稚音调生气地大叫:“臭罗悦!叫二哥修理你!”祭祆儿头一扭,蹬蹬蹬地跑开。
罗悦看著那小小的身影冲进楼梯间,边笑边抚著自己的脸。他和哥哥明明有著相同的脸庞,怎么一个五岁小女孩如此难骗?莫非……大掌慢慢往下,停在微敞的胸口,罗悦乾笑一声,走回书房。
书房里,罗愉依旧站在窗边,手摩著胸口的项链。他戴这条项链有五年了,颈背线条和各处肌肉,随著年纪增长越来越粗实健壮,现在已经拿不下来。这条龙形图腾链,是祭氏的传家项链。每位祭家人生来都有这样一条锻铸特殊、雕纹抽象的龙形项链,祭家人一旦遇见命中真正相属的另一半时,链头的宝石——“龙”的双眼,必会发亮,称为“开光”——
只有特定人士,能使项链开光,这类人,就是祭家人的“命定”伴侣,也是祭家人赠与开光传家项链的对象。
他十二岁那年,不经意碰著祭家么小姐的龙形项链,它开了光,长辈确认他就是么小姐的命定伴侣——也就是“丈夫”。从此,他成为项链的佩戴者。
“那项链像是你的『贞操带』——”罗悦走来,拍拍罗愉的肩。
罗愉转头看他。“祆儿呢?”双眼扫视弟弟背后一圈。
“小姐懂事了,说不打扰我们念书。”罗悦不要不紧地回答。然后拉起罗愉脖子上的龙形项链,很有手足情谊地道:“我帮你拆掉吧,听说用破坏手法,就能取下!我待会儿去拿爷爷的断剑匕首,割了……”
罗愉拨开弟弟的手,转身离开窗边。
百叶窗两旁挂著书画。水墨画作是松树和鹤。罗家的家徽,就是鹤——高原仙鹤。他们代代为神秘的祭氏华族做事,是武门世家,居住在祭家海岛,高原上的龙鳞湖畔。罗家男儿在自成一国的祭氏系统下,是天生的护卫,最懂得何为“忠诚”。
“啊!”罗悦想到什么般,右拳击一下左掌。“其实用不著这么大费周章的……”他在想用爷爷的断剑匕首切断龙形项链的事,这一刻有更好的方法了。“我去把祆儿小姐叫进来!项链的特殊爪扣,她会解嘛……就跟她说,她还小,不能满足你的需求,请她暂时放你几年自由身喽,如何?我的哥哥——弟弟我够为你著……”
“你我都得听妈的话!”罗愉打断罗悦,俊脸表情凛然,一点也不感谢弟弟“体贴”的主意——
馊主意!
罗悦撇唇一笑,视线移向壁炉上的书法大作。墨黑的篆体大字写著“男子有行,远父母……”——这是女乃女乃苏林改了《毛诗》的得意之作。女乃女乃认为男儿有德有行,才够资格离家,去追求完美的女性,成为自主的男人。
有德有行……他们罗家男儿自小被教育得文武兼备,人格磊落,正直,不只听母亲的话,更听祖母大人的训示。
罗悦知道哥哥会继续戴著那条项链。“你已经决定对你的小妻子忠诚了——”他这话是疑问,又像期待后续好戏般。
罗愉从书墙上,取下一本书,放在阅览桌,翻了几页。“罗家的家徽是鹤,象徵长寿、幸福、夫妻关系的谐和与忠贞。我刚说了,你我都得听妈的话——不能当花心者!”
罗悦笑出声,步伐轻巧地沿著三面书墙跑,飞檐走壁似的一跃,准确地取下一本放在最上层的书籍。“妈要我们今天念这本。”他把书叠在罗愉正在看的书上。
罗愉拿起书籍——是罗氏家训。他合上下面那一本,一记丢掷动作,将书本射进书墙架上的空格。罗悦吹了声口哨,单手翻滚,越过紫檀木大书桌,俐落地坐定在椅上,完全没碰歪任何家具摆设。罗愉抿一下唇角,鼻腔哼了声。两兄弟将书房当成竞技场,较量起家传武学,一会儿翻滚一会儿丢书、抛拉卷轴,挺乐的。
“你们两个——”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这么大了,还顾著玩耍。”
罗愉、罗悦同时收敛动作,齐声叫道:“妈——”
两兄弟美丽、清灵的母亲——白晓然,身穿一袭椴绿色裙衫,举止优雅地走进书房。罗愉、罗悦随即端坐入位,肩并肩,将母亲要他们阅读的家训放在紫檀木大桌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