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弄中带着斥责的语气,让她彻底清醒,并忆起墓园的一切,她凝视看向凌冱。
是他!丙然的是!十三年前,自以为是救回她的人,就是他。即使他成熟了许多,甚至刻意掩饰“真正的自己”,她仍可轻易辨认出他是那名蓝眼少年。
她出神的瞧着他看,让他误以为她不明白话中涵义,于是他又说:“怎么?不懂意思吗?或者,你是梦到被怪兽追,才吓哭的,而非因为愧对你父亲……”
“谁说我愧对他!”闻言,欧运琛激动的挥开凌冱的手,美眸中闪着怒火瞪视着他。
凌冱手拿方帕僵在半空中,寒着脸。“别告诉我,你有回来参加义父的丧礼!”语气很冷。
“哼……”她冷笑着。“义父?有了你这个儿子,我回不回来有差别吗?”原来在父亲的生命里,她真的什么都不是,认个义子是用来否定她的存在吧!
“你在说什么?他可是你父亲?”凌冱捏紧她漂亮的下颚,生气的质问。
欧运琛忿忿的看着他。“我恨你!”几乎是咬牙地吐出这强烈的言辞。
“什么?”一时间,凌冱失了听觉。
“我恨你!你先是在十三年前自以为是的救了我,又在十三年后的今天拥有了你不该有的认同,我很你!”欧运琛仰着被他捏紧的下颚,双掌撑住床褥徐缓坐起身,双眼迸出恨意直穿他眸底。
“你认得我?”凌冱诧异。虽然,她眼里的恨意来得莫名奇妙,嘴里的语意,说得暧昧不明,但他却听懂了一点,那就是——她认出他了。
“岂止认得!我根本是恨你入骨!”她像是只具攻击性的动物般,凶狠的瞪视他。
她的回话,令他微蹙紧双眉,但仍为她的敏锐洞察力而感到不可思议。“不是蓝眸的我,你却能轻易认出,显然我在你心中的份量不小。”放开对她的钳制,瞥了眼被他捏红的鹅蛋脸,他冷冷的笑着。
“十三年前,你那张脸已刻蚀在我心底!”原该属于情人间的字意,在她咬牙切齿的诠释下,却像是给仇人的警告。
“这么说,在你面前,这是多余的喽!”凌冱冷冷的笑,并取下眸中的隐形眼镜。
如乌云骤散的晴空,毫无阻隔的蓝眸,灼亮的袭向她。
他冰蓝的双瞳,令她恍惚了会儿,压下内心莫名的哆嗦,直视那蓝色深渊,嗤道:“在我面前,你的确是个‘多余的人’,但,在我父亲眼里,我恐怕才是那累赘。”语气中充满令人难解的酸涩。
凌冱挑眉,若有所思地看着那被丝绒般黑发围榇得炫目的倔强美颜。“真不晓得你言语间的怨怼是从何而生?从清醒到现在,你的态度就像全世界都负了你似的。没回来送终,克尽孝道的,是你!含恨抱怨、言词苛刻的,也是你!到底,我和义父做了什么,得遭受你这番无理的糟蹋?”语毕,他不再客气的将方帕甩在丝被上,起身离开床缘。
“我糟蹋你们?”眨掉沾惹在翘睫上的泪珠,她颤声低喃。“你能了解自己的父亲对你视而不见的感觉吗?”
闻言,凌冱转身看向她,她的目光如炬,但神情却茫然。
像是失了心神般,她哺哺低语:“我从小就是他避之唯恐不及的累赘。他从来不希望我在他的生活上占有一席之地,他甚至表现得不屑、厌恶我的存在。连我要叫一声“爸爸”,都只能在梦里对着他的背影叫。而你呢?”她提高嗓音,激动地瞪着他。“在血缘上,你只是个外人,却能堂而皇之的叫他义‘父’!我算什么?算什么?你告诉我呀!”
“这就是你所谓‘不该有的认同’吗?只因为你父亲认我这个义子?你就恨我?好!我会给你‘该有的认同’!你永远不必怀疑你无法在义父的世界里,占有一席之地!”恍若对她的愤世嫉俗感到厌烦般,他撂下话后,便如狂风般离去。
望着他没入门外的背影,她泛着泪光的美眸,终于流下颗颗晶钻之泪。她不明白!她不明白父亲都死了,他能给她什么认同。
伏在床头,她发泄地哭出了二十几年来积压在心头的委屈与心痛。
几天后,欧运琛终于明白,凌冱给她所谓的“认同”,便是让她以欧由华唯一血亲的“正统身份”,继承“欧氏联盟”的总裁位子,而凌冱则维持原来总裁特助的职位,继续操纵着“欧氏”的营运。
这天,凌冱结束了芝加哥分公司十天的巡视,风尘仆仆地赶回纽约。
“人呢?总裁人呢?”站在空无一人的总裁办公室门口,凌冱敛去平日的好脸色,沉声问着身旁垂首心虚的女秘书。
“总裁今天一早就没来……”女秘书怯懦地如惊弓之鸟般。
“没来?打电话问了吗?”凌冱嗓音冷冽的问。她居然又没来。这已经是第几次了?从她上任到现在,不过短短两个礼拜,她就缺席了六天、失踪了四天,外加迟到早退,她真正上班的时间,可能连十个小时都不到。
“宅里的管家说,总裁不在。”女秘书抖着声回答。她已明显意识到冰山靠近的冷冽了,这是凌特助快发疯抓狂的警讯。
“欧氏联盟”里,每个人都知道,自从新总裁就任以后,凌特助就像是活动冰山一样,他的寒气随时会发作,使得“欧氏”成冰窖,人人成为“急冻人”,唉!真不知总裁与凌特助有何嫌隙?非要搞得“欧氏”像灾难片现场!这对男女最好快点化解恩怨,省得他们这些下属成天神经兮兮,就怕被炒了鱿鱼或革了职。
女秘书丝毫不敢抬头的思忖着,完全没听见凌冱的交代。
“你还愣在这儿,我叫你去把韩峻找来,你聋了吗?”凌冱冷冷的低嚷。
“是……是!我马上去!”女秘书吓得回神,然后抱头鼠窜般逃了出去。
望着女秘书狼狈的背影,凌冱烦躁地扒梳着伏贴利落的短发,颓然的踏入办公室内,瘫坐在意大利古典沙发上。他并不想降罪或迁怒任何人,只是经过十天的考察后,回来却不见她人影,他便莫名的想生气。此刻,他可说是身心俱疲,再也无法忍受她的“不称职”行径了。
“少爷!”韩峻如鬼魅般,无声息的来到他面前。
凌冱睁开有些干涩的黑眸。“她呢?我不在的这十天,她在做什么?”扯了扯颈上的斜纹领带,他问得有些迫切。
韩峻细长的狐眼闪过一道不解的光芒,平平的开口:“如我跟您通讯过的,欧小姐这十天都没来!”
“我知道,她缺席六天、失踪四天!我问的是她在做些什么事?”凌冱语意甚差的低吼。
韩峻有些诧异于他的问题与反应,但他仍尽责的答:“欧小姐这十天,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大都会歌剧院听歌剧,有时会到百老汇欣赏音乐剧,再不,就成天在家。”
“她倒是挺悠闲的。”凌冱冷笑。全世界过得最轻松自在的大企业总裁,大概是她吧!
“少爷!欧小姐并不熟悉公司的事务,勉强她待在公司,是否……”
“这是她要的,也是股东要求的,不是吗?”凌冱冷冷地打断韩峻的话。
韩峻沉默,无法反驳,也不能反驳。
凌冱站起身,优雅的走到办公桌前,若有意似无意的将堆积如山的资料夹,快速阅览完毕。“再怎样,所有的事都是我在掌握,她只须当个轻松的现成总裁,这不算勉强吧!”随意的拿起桌上雕有玫瑰花纹的钢笔,玩味的看了看,便振笔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