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悄地握紧拳头,尽避心慌得想逃,仍然凝聚所有的意志力要自己摆出惹人厌的高傲姿态。如果她希望接下来住这里的日子都不被打扰,她就必须让他清楚明白她的要求,这也是这几天以来她一直用来对付其他人的方式。
“不需要,我对那些东西一点兴趣也没有。”斜睇他的半眯星眸揉进了轻蔑。“还有问题吗?”
她以为自己把傲慢的神态扮演得很好,可惜的是,气势不足的她只能靠怒气硬撑,冷淡不足,反而显得有些恼羞成怒。
原来她就是用这种蹩脚的方式屏退其他人啊。汪岳骥胸口一窒,既想仰头大笑,又想攫住她的肩头摇掉那不适合她的冷漠面具。
怡君眼睛是瞎了不成?怎会看不到她眼中的恐惧?她在害怕,怕被人碰触到她的内心,怕被人发现她其实不像她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强。
他错了,她不是可怜兮兮的小猫,而是一只遍体鳞伤的野兽,只要有人妄想踏进她的领域,她就龇牙咧嘴地恫吓著,但最让人心疼的是早已无力抗敌的她,只能凭依残存的力气在虚张声势。
汪岳骥心一软,不想再逼她。算了,由她去吧,他怕把她逼到了极限,带给她的不是救赎,而是毁灭。
“没有。”他敛下眸光,微一颔首,转身离开。
尽避他已走远,宋千容却没办法像拒绝其他人一样松了口气,她的心仍急跳着,视线仍无法自他的背影调离。
或许是她太大意了,在这个庄园里,除了好婶之外,同住主屋里的他是她最常见到的人,但自住进来后他都不曾找她说过话,也不曾试著接近她,害她都忘了初次见面时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直到他刚刚那样强悍地接近她,遗忘的震慑才又整个被唤起。想到方才自己还靠在他怀中,即使是身不由己,她还是觉得懊恼。
包让她懊恼的是,她的脸又开始发烫了!
宋千容咬唇,忙著把凌乱的心思拉回,却是越刻意,思绪越是被他牵动,她更气他了。
噢,可恶,可恶!把这个无关紧要的人忘掉!她往主屋走去,心里不停暗骂,但骂到后来,连她也分不清是在骂他还是在骂自己了。
如果她不是这么气愤,她会发现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忘掉过去,此时她的脑中没有伤痛,没有哀戚,只有他——汪岳骥。
第3章(1)
周五晚上,座位半满的餐厅里热闹滚滚。由于在民宿的用餐需要先到墙上的大黑板登记时间,游客可以视状况选择人少的时段,同时也方便好婶事先准备,所以即使人多,好婶和怡君仍忙得游刀有余。
除了上菜之外,其余皆采自助式,用完餐自己拿到回收台放,墙边摆了个大冰箱,里面洗切好的水果和饮料都可自由取用,让游客就像回到家一样惬意。
宋千容刻意避开颠峰时间,七点半下楼时,餐厅里只剩三、四桌客人,她直接走到平常坐的角落入座。
坐下来不到五分钟,餐点就送到面前。
“慢用。”送餐来的是赵怡君,态度虽不算无礼,但也没好到哪去,冷冷丢下话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宋千容并不以为意,拿起筷子开始享用她的晚餐。
她知道她在第一天就已经得罪这位怡君小姐,那天晚上只有她一个人用餐,汪岳骥、好婶、赵恰君他们三个人则坐在另一桌吃饭,菜色和她一样,不同的是,她吃的是用精致小碟装成个人餐点,而他们是共享一盘一盘的菜肴,还愉快地聊著天,远远看就是一家和乐的感觉。
好婶热心邀她过去一起坐,她摇头,依然坚持待在这个偏远的角落,好婶没勉强她,在好婶走回原位时,她听到赵怡君生气地嘀咕了几句“别理她啦、践什么践”之类的话。
后来观察出他们都在六点用餐,她都会特意避开这个时间。
其实这里的人都很好,知道她不想讲话,都会尽量别来烦她,看到她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时会过来关怀一下。
尤其是好婶,人如其名,明明她这种闷不吭声的人应该是最让老人家讨厌的类型,但好婶只要一看到她就笑笑的,那温暖的眼神里完全没有虚假或批判。
如果是以不同的心境来到这个地方,她应该会爱上这里吧!宋千容无声地轻吁口气,一小口、一小口慢慢把饭扒进嘴里。
好婶煮的东西很美味,却引不起她的食欲,每一次吃饭她都是在硬塞,最后有大半会倒进厨余桶里,庆幸这里是用自己回收的方式,否则那动了等于没动的剩菜分量绝对会引起好婶的关注。
“好婶好婶,这些给你——”
一声兴奋的大嚷盖过了餐厅所有的声音,宋千容循声抬头,看到一个年轻妈妈牵著女儿,拿著一袋东西站在柜台前和厨房里的好婶说话。
“哎呀,你们种的番茄长出来啦?”好婶打开袋子一看,惊喜地喊。“第一次种就长得这么好,真不简单,谢谢啦!”
“我才要谢谢你们呢。”年轻妈妈笑著道谢。“我们一个礼拜也才来个一天而已,要不是靠你们平常帮忙照顾,哪有可能采收?”
“假日农夫本来就是放假才会来啊,那是你们有毅力才种得出来。不然也有客人租一季,结果只来过两次,就算我们帮忙浇水也没用。”好婶很捧场,拿出一颗小番茄在衣服上擦了下直接塞进嘴里。“好甜哦,真的要给你们拍拍手啦!”
听到他们的对话,宋千容忆起这里还有提供出租花圃的服务,有个念头突然一闪而过——她何不也租块地种些东西?
有事情忙能让她转移心思,体力劳动对于她失眠的状况应该也会有所帮助,她可以种一些长得快的植物,当她回台北时,至少还有一些回忆和收获,而不是空手离开。
不然她明天要怎么打发?游客会越来越多,难道她要整天坐在阳台看著花田发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关到礼拜一吗?一思及此,想租地的心意更加坚定。
她正考虑要不要直接过去和好婶说,抬头看到已经讲完话的好婶正在摆放碗筷,那是他们平常用餐坐的位置。
原来随著假日客人变多,他们也跟著调整用餐时间,想到这代表待会儿汪岳骥会到餐厅,宋千容心一跳,赶紧收拾桌面。
她记得房间抽屉中摆了许多关于庄园的设施介绍,她宁可先回去自己研究,也不想遇到他,谁知道他会不会像下午一样又心血来潮找她说话?
宋千容端起餐盘往回收台走去,当她分类完毕正要离开时,就那么巧,刚好看到他从走廊迎面走来。
她立刻垂下目光,若无其事地低头继续走,仿佛他只是个不劳分神的路人。但在她表现出来的镇定无谓下,其实她又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她真痛恨自己这种反射性的举动,弄得她好像很在乎他似的……
在乎?突然蹦出脑海的字眼让宋千容震惊不已。
拜托,她在想什么?她只是不喜欢这种壮得吓人的肌肉男,第六感本能地叫她避开而已,跟其他的感觉根本没有关系……
“阿姨,借过!”后面传来小孩的喊声拉回她的心神。
宋千容一惊,这才发现忙著为那两个字平反的自己不知何时竟停下了脚步,她要让开,却有个高大的人影挡在她前面,她直觉抬头,映人眼帘的是汪岳骥那张读不出思绪的面容,她的心陡然漏跳了一拍。
“阿姨,借过啦!”后面的小孩又喊,还伸手拍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