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住,双眸盯住茱莉亚。“是因为妳,让我有了想飞的心,想挣月兑这一切去看这世界。”
“我──”茱莉亚惊讶的指着自己。
“嗯。”他眼底涌进一丝回忆。“记得我十岁那年,爸爸因女王要求而到中国谈判,进而认识了妳父亲,半年后我们返回英国,也同时带着妳离开。”
“当时妳才小我半岁,却坚强的面对远离家园的事实,不哭不吵闹,只以欢笑快乐的面容面对我们。我知道其实妳也会害怕恐惧,私下也会流泪,但是擦干了眼泪,妳会真正开心的过生活,而不是强颜欢笑。从以前到现在,妳率直积极的人生态度,影响我很多,也愈发让我讨厌上流社会的虚伪做作。”
耸耸肩,他无可奈何叹道:“可是我无法摆月兑世袭的贵族身分,所以我想溜开一段时间,去体验我想过的海上生活,一段真正卸下贵族身分,完全自由的生活。”
茱莉亚沉吟良久,才缓缓开口:“你可以去旅游一段时间,未必要上船去啊,海上的工作不但粗重,而且危险……”
“我就是想藉海上的工作磨练自己,让自己成为一个成熟强壮的男人。”他满脸兴奋地陈述:“而且我打听到商船中鼎鼎有名的麦氏船队,据说船长不仅是优秀的航海专家,船只出事率也最低。不仅如此,听说船员中有许多是金盆洗手的海盗……”
“海盗?”她扬眉。
“是呀,想想看,与从前雄霸海上的海盗共事,是件多么刺激有趣的事呀。”
“我看,磨练是其次,应该是你体内隐藏的冒险犯难心发作了吧?”茉莉亚打趣道。
他搔搔头,不好意思她笑道:“都有啦,我一直很羡慕海盗狂野不羁的海上生活,我的祖先曾经出了一名名叫黑鹰的海盗,他还是维多利亚女王的宠臣呢。不过,我的祖父母及我爸妈似乎很引以为耻,尤其是我爸妈,你知道他们的个性,中规中矩且嫉恶如仇,他们根本是痛恨极了海盗……”
哎雷停顿了会儿,带着求助的眼神看向茉莉亚。
“这也是我不敢开口向我爸妈明说的原因之一。我怕一提到海字,他们就立刻否决了。”
茉莉亚明白他说的是事实。
唐纳森夫妇待人亲切而热诚,没有上流社会惯有的傲慢,但仍不月兑英国人拘谨保守的个性,尤其是在管教唯一的儿子上,态度更是严厉刻板;这也许就像中国人望子成龙的心态吧?
“你准备什么时候成行?”
“我听说麦氏船队里最大一艘船──伊娜号,正在募集船员,我已经写信过去,现在就等回音,如果没问题,应该是一个月后出发。”
“那不就是我从圣约翰毕业准备返乡之际?”茱莉亚沉吟道。
“嗯,差不多。”弗雷凝视着毫无血缘却视如己妹的茱莉亚。也就是因为她即将离开英国返回中国,他也想要逃开;没有她活泼开朗的身影,他无法想象自己如何能独立面对严谨的父母及沉重的家族责任。
“那表示──届时没有人可以帮你善后,安抚你父母因你离家出走而痛心绝望的情绪。万一因此发生了什么事,你想,你能承担这样的后果吗?”茱莉亚客观的分析。
哎雷顿时僵住。
第三章
茉莉亚则不语,留下空白让他沉思。
她一直相信“获得”是要付出代价的,天下没有任何事可以不劳而获,包括知识、友情,甚至是亲情。没有真诚付出,绝对得不到共鸣与反应。
而现在他必须学会评估两权相害取其轻,这是他面对成长的第一步。
沈默良久,弗雷终于艰难地开口:“如妳所说,我的确无法承担这种严重的后果,所以一直故意逃避,不敢面对……,但是我又极度渴望完成梦想。我真的很矛盾……”
面对弗雷紧抿双唇、陷入两难的痛苦模样,茱莉亚不禁又一次心软──她该如何帮他?
※※※
一个月后。
伦敦港口。
午时的泰晤士河畔热闹非凡,一艘艘花样繁复、色彩盛丽的帆船、游艇及轮船,栉比鳞次地停泊在河岸两侧。数艘运载乘客的定期邮轮边,更是挤满了送行的人潮及装卸货物的马车。
远远地,茱莉亚就看见停在码头另一边那艘黑色壮观的“伊娜号”;在众多缤纷色彩里,她显得独特而醒目。
今天,是弗雷预备登上伊娜号、正式成为麦氏船队一员的日子。
也是她的返乡之日。
她终于正式从圣约翰女子学院毕业。八年了,她一直期盼这一刻──返回中国与她阔别已久的父母团聚。
怕自己受不了凝重的生离气氛而泪洒当场,更添伤感,所以她特别要求唐纳森夫妇别来送行;就当作她出海远游,而他们终有聚首的一天。
一思及唐纳森夫妇真心待她如子女般,茱莉亚心上不由得翻涌一阵酸涩,渐渐又蔓延至她眼角。她十分明白自己的幸运,因此一向坚强不轻易流泪的她,仍禁不住红了眼眶。
哎雷见状,轻轻拥住了她,一时之间地无法言传心中的复杂情绪,只能让起伏的心情渐沉淀。
对她,他有无尽的感谢与亏欠。
是她来到他家成为家中一员时,他才懂得欢乐开心为何物。她的俏皮活泼及聪敏体贴,不仅软化了他父母的严肃,更解冻了他家封闭多年的春天,带来了欢笑。她不会知道她给了他多么不凡的启蒙。如今,拜她所赐,他终于能勇往直前地追逐梦想──而这是她陪他在他父母房间前跪了三天三夜的结果。
如他所料,他壮起胆子坦白的结果,是被泼了一大桶的冷水──遭他父母的严厉训斥责备,而且被禁足。
后来茱莉亚进房与他父母谈了很久,不知道她都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她一出来后,便拉着他在门前下跪。据说这是中国古人祈求谅解的谦卑方式。而且通常会奏效。因此即使他跪得腿麻了,也不敢吭一声,何况茱莉亚这个局外人也默默陪着他。
也许是心疼茱莉亚一个女孩子竟跪了这么久时间仍阻挡不了她;也许是看见弗雷的认真与执着;也或许是茉莉亚的话奏效——保护过度的孩子无法成材,历经风霜阳光的洗礼才能更为茁壮,也才足以承受爵位的继承与家族的重责大任。
总之,唐纳森夫妇最后终于首肯。为此,弗雷还高兴得好几天睡不着觉。而数天后,伊娜号也寄来面试通知单。两星期前,他成为伊娜号的船员。
这一切全是茱莉亚的功劳,所以今天他才能坦荡心安的上船,不必背负良心上的不安。
“茱莉亚,真的还是要说声谢谢。”这句话仍无法表达他心中千万分之一的感激。
“你已经谢了我一个月。”她好笑地啾着他。“把你的谢意化为力量吧。这段时间没有任何人能帮你,只能靠自己,我期望你蜕变为一个成熟强壮的男人。下次再见你,就是位很棒的伯爵大人了哦。”
“妳放心,我不会让妳失望。”弗雷彷佛立誓般地说。“不过,我很担心妳这次的长途旅行……”
“你忘啦,我并不是一个人,还有安蒂陪着我哩。”安蒂是唐纳森夫妇特意安排陪她返乡的贴身女仆。因为现今社会仍不容许未婚淑女单独一人旅行。
茱莉亚又笑笑地拍拍她腰际的短柄小刀说道:“而且我还有最好的防身武器,保证那些企图不良的家伙会躲得远远的。”
哎雷这才注意到隐藏在裙袋下镶着绿宝石的精致小刀;那是他送给她的十六岁生日礼物,既能作为装饰品,亦可防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