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知道的,却还存着一丝希冀,直至此时,才被她用深刻的绝望残忍唤醒,狠狠地将他的心绞拧成碎片,比身体的痛都来得剧烈。
恨她一视同仁的无情,恨自己还是爱着她,如果时光能够倒回,他依然会选择救她,义无反顾地救她……他闭上眼,眼前浮现她戴上发簪时的笑。
只要能看到那张笑靥,他已经别无所求了……
***独家制作***bbs.***
出了小庙,莫子欢看到那两人骑来的马,想也不想就跃上其中一匹急驰离开。
她不断震抖缰绳催促马儿快跑,像是要逃离洪水猛兽,但不管它跑得多快,迎面而来的风刮得脸蛋生疼,那种奇怪的感觉还是如影随形地跟着她。她只能咬紧牙,放空心思,专注地看着前方。
不知奔了多久,眼前出现了一个小村庄,几名孩童在村口前嬉戏,看到一匹马儿疯狂地朝他们奔来,吓得尖叫四散。
你就不能慢一点吗?他们都是些孩子,你这样很容易伤到他们的!
耳边彷佛响起了怒斥,莫子欢勒缰停马,直觉就要反击回去,一转身才蓦然惊觉那人已经不在。
她失神地下了马,被风吹散的发披散她的肩头,更衬出她的无助。她环顾四周,连马儿乘机奔离都没发现。
这儿和前天那个村庄好像,一样小、一样破旧,但那时狠狠骂着她的人呢?她开始慌乱搜寻,却看不到那只要她一回头就会扬笑望着她的温和脸庞。
你忘了?你把他丢在那间小庙里了。心里响起了指责,提醒她的无情作为。
莫子欢呼吸一窒,心开始狂跳。不,她没忘,她只是不让自己去想,结果她却那么熟悉他的存在,下意识地寻找着他。
他没救了,想他做啥?反正你身上有钱,没他也无所谓,更不会有人在旁叨叨念念的。她听到自己在心里这么说着,那口吻就像她之前杀了人、骗了钱一样地无所谓。
你没去试怎么知道他没救了?至少你该跟他说句话,而不足就这么丢下他啊!她又听到自己的声音了,里头的伤心和懊恼却是如此地陌生,她从不用这种口气说话的。
“姊姊,你迷路了吗?”原本奔离的孩子见高大吓人的马匹跑得不见踪影,才有勇气纷纷靠了过来。
望着那一张张关心的小脸,她的脑海里还是他。如果她把他们全踢倒了,他会不会气急败坏地出现?眼前浮现他气若游丝倒卧在地的身影,她被这残酷的事实震慑到无法呼吸——不会的,他不会出现了!他已经快死了!
莫子欢慌了,手脚冷得发颤,她想尽快回到小庙,却找不到马匹,她无暇细想,直接撩起裙摆往来时路奔去。
或许还来得及的,他身子很健壮,说不定熬得下去的,她必须回去救他!她一直跑,即使缺了气的肺几乎快炸开了也毫不停步。
纵马奔驰的一段路跑起来竟然那么远,若不是凭意志力撑着,虚软的身子早已瘫软倒地。好不容易终于接近了,自远处即可见到的白烟让她的心凉了半截。
那是庙的方向!她奔得更急,一爬上坡,所见情景震得她脑海一片空白——
小庙成了焦黑的断垣残壁,屋顶塌了,梁柱折了,周遭弥漫着灭火后所余下的焦臭味。
“小心呐,那边还会塌!”
“挖出一个人了,里面还有尸首,快点来帮忙!”
“没事怎么会起火呢?还烧得这么烈,唉……”
跋来救火的邻近居民忙着清理现场,议论纷纷。
地上躺着一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首,就体形看来,是被她杀死的敌人。
看到那具尸首,莫子欢整个人像被掏空了,视线移到那座已然颓圮的小庙,水眸一瞬也不瞬。想到他被压在里面,同样地被烧得焦黑,前所未有的痛狠狠地撕扯着她的心。
为什么?为什么?!她回来了啊……她往前走去,疯狂地搬开石块,连手被割伤也不觉得痛,一心只想把他挖出来。
“姑娘,危险啊——”看到她手都流血了,一旁的妇人赶紧阻止她。
莫子欢被拉得后退,她拚命挣扎,结果用力过猛,手是挣开了,她却也仆跌在地。她撑地要再上前,但手掌被某种东西刺得发疼,她移开手,看到了那根被火烧得变形的银簪。
她伸手拾起,才轻轻一碰簪身就断了,只剩下那朵被烧黑的珠花。它和他都被她狠心地留在这里,发簪毁了,他也……死了……
见她怔愕,妇人乘机将她拉离,这次她没再反抗。
“你认识里面的人吗?你们打哪儿来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察觉到她应该与此事有关,一旁的人逐渐聚集了过来。
连串的问题激起了她的防备,莫子欢握紧手中的珠花,任它刺着掌心,脸上的表情变为木然,所有的情绪都已隐去。
她不发一言,转身离开,把曾有过的回忆和曾被激起的感觉全留在这片废墟中,再也不去触碰。
第六章
两年后京城
天方透亮,整座京城还笼罩在一层淡淡的薄雾中,御史府的厨房已有了动静。
一抹窃窕的身影在里头忙碌着,先将昨夜浸水的糯米放到灶上蒸煮,趁此空档拌煮豆沙馅,待豆沙弄好刚好糯米也煮熟了。
把糯米捣得匀烂,取了些摊平铺在石板上,再将豆沙铺在里头,卷起成圆柱状,搁置一边放凉。她动作俐落,一条条成形的糯米卷堆成了座小山。全做好后,再一一切块,均匀地裹上黄豆粉,用纸一份一份包好。
有人在微敞的门上轻敲两下,推门走进。
“子欢,可以跟你买两份吗?”项沛棠走到她身边,深吸满室的香甜味道,露出嘴馋的模样。“唔,三份好了。”两份给御医当礼物,一份自己吃。
“二两银子。”莫子欢直接从旁边拿了三份递到他面前的灶台上,头连回都没有回。
“少算我一百文啊,你对姊夫真好。”项沛棠咧嘴笑,模出二两银子放上桌。
莫子欢闷不吭声,仍专心地做她的事。碰了个软钉子,项沛棠不以为意,就这么靠在墙边拆开其中一份开始吃了起来,看着她的背影,默默地叹了口气。
以前的她听到他自称姊夫都会气得跟什么似的,但两年前,子欢离家近一个月,回来后她就再也不在意这些了。
他要她搬到御史府以防止她再次逃离,她就真的乖乖搬了进来;他要她去跟好友的妻子学厨艺开始做生意,她学成的驴打滚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还有她失去内力的事,要不是他主动提起,她连要把解药换回来都忘了。
这样的转变,他一点也不乐见。他放她出去闯荡,为的是磨掉她的锐气,她却将她的生气也一起磨掉了。不管他再怎么用话逗她、激她,她最多只会冷冷地瞄他一眼,并不像以前那样老是被他气得跳脚。
他很担心,想知道她失踪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却不管他怎么问,子欢都绝口不提。他宁可再看到会跟他反唇相稽的她,而不是一个无心的空洞躯壳。
所有的驴打滚都做好了之后,莫子欢将纸包全放入篮子,用扁担挑起,临走前把那二两银子收进袖里。
“慢走哦!祝你全部都能卖光光。”即使知道不会有回应,项沛棠还是热情地对她挥手道别。
丙然那抹身影毫不停步地走出厨房,头也不回。
上次听到她真正说完成串的话是什么时候?他已经快想不起来了。项沛棠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把东西全部吃掉后,拿着那两包驴打滚离开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