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的惨况,孙沁顿了下,美颜上读不出思绪,她缓步走到他面前,屈膝伸指轻轻戳他的肩头。“你自己躲在这儿练什么绝世神功?”
全身动弹不得的项沛棠只能用哀怨的眼神瞪她。要报复他之前拘禁她的所作所为也不用这样嘛,不帮他解穴也就算了,还拿话揶揄他。
看出他的恼怒,孙沁柔笑,手掌运劲拂过他的背,解开穴道后顺势在他的腰间托了一把,以防他失去平衡而摔倒在地。
结果项沛棠不但没借力站起,还故意朝她倒去,将她整个人压在身下。
“明知你相公不会武功,还这样讽刺我,太过分、太过分了……”每咕哝一句,就低头在她的唇印下一记,最后语音都被吞噬,只余下缠绵热切的吻。
等他抬起头,两人的呼吸都乱了。
“看到我被点穴居然一点也不紧张,该罚。”项沛棠又轻咬了下她的唇以示薄惩,才拉她一起起身。
孙沁的唇畔微微勾扬,并没为自己辩解,因为她知道他很清楚她不紧张的原因。
身为御史的他负责纠举百僚,时常引来杀机,类似的遭遇已不胜枚举,聪明狡诈的他每一次都能全身而退,如今他并未设法求救或自救,定是有他的考量。何况对手真要加害于他,不会只点了穴就离开,他的生命安全无虞,她紧张又有何用?他只不过是逮着机会想和她打情骂俏一下。
“谁做的?”她只好奇是谁让他甘愿被点穴。
“子欢。”项沛棠叹气,哭丧的俊容看起来好委屈。“她离家出走,还把我的药和银子全拿走了。”
孙沁没忽略他眼底的那抹光。“然后?”他的心思细密周延,个性毛躁的子欢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她怀疑这是一个圈套。
“还是我的亲亲娘子了解我。”满脸的委屈顿时一扫而空,项沛棠眉开眼笑的,一点也没有被看破计谋的愧疚。“我请御医帮我做了批新药,除了暂缓『天水寒』的毒性之外,还有一个小小的功效。”
“什么功效?”看着那张笑弯了眼的俊容,她开始同情起子欢了。
“你也试过的啊。”项沛棠揽着她的腰,一起走出书房。
“……化解内力?”之前他擒住她,每晚都要她喝下药,把她一身的功力全数化去。
“没错。”项沛棠用力点头。“而且这次御医配出一种药方,只要吃一颗,半个月都不会恢复内力。我还在考虑要不要把这种药给姊妹们,正好子欢就自告奋勇想尝试药效。”
自告奋勇?孙沁挑眉睨他。子欢是所有师姊妹中最难驯服的一个,安稳的平常生活已让她痛不欲生,怎么可能会愿意连内力都被剥夺?
“我真的想跟她说,但她点了我的穴道嘛!”面对她质疑的眼光,项沛棠也挑起了眉,说得很理直气壮。“她抢得很高兴,我也只好依她啦。”另一瓶和原来配方相同的解药好端端地躺在他的袖里,谁叫她临走前不好好搜个身呢?
他早料到脾气极差的子欢迟早会爆发,也猜到她可能采取的行动,于是将计就计,乐得把特地为她做好的药全送给她。要缓毒就得吃解药,吃解药就会没内力,还怕等不到她乖乖回来认输吗?
明明是加害者还一脸无辜?孙沁忍俊不禁地笑了。“你猜子欢多久会回来?”
“一个月吧,她身上没太多钱,加上失去内力,她会吃很多苦。”项沛棠说出自己的推测。
子欢是只小虎,外表可爱却野性十足,一直束缚住她只会引起更大的反弹,倒不如让她出去挫挫锐气,才是磨去她棱角最好的方式。
闻言,孙沁笑意敛去,沈默不语。
项沛棠停下脚步,勾起她的下颔凝视着她。“你担心她吗?”
“……我担心子欢会伤害别人。”孙沁犹豫了下,才说出自己的顾虑。
师父深植在她们心中的信念太根深柢固,利用人性弱点毁掉对方是她们的看家本领,杀人、掠夺也早已司空见惯,世人认为婬乱罪恶的行径,她们却觉得理所当然。
曾经她也是视道德教条如无物,冷血无情,若不是遇见他,教会她正常人该有的七情六欲,她或许现在连担心子欢离去的感觉都不会有。
“你忘了,没内力的你连我的力气都敌不过,又要怎么伤害别人?我怀疑子欢连钱都抢不到。”项沛棠笑道,将她揽进怀中。“而且子欢虽然冲动,但也很狡黠机警,她懂得衡量利弊得失,不会傻到和人同归于尽。”
“那她只剩下一种方式。”孙沁埋首他的胸口低语。
自幼被教导善用美色诱敌已成了种本能,当失去一切,子欢会用什么方式照顾自己是可想而知的。她庆聿遇见的他不在乎她的过往,但她无法忍受师姊妹们再继续重蹈覆辙。
项沛棠脸上的轻松笑意褪去,沈徐地叹了口气。这一点他当然想过,当他剥夺了她所有的利因后,唯一能用的只剩她擅长且没人能够取走的天赋。
他像是亲手将她推入火坑,但他不得不如此。子欢的敌意太强,不管谁劝都听不进去,用世俗礼教来强硬规范她反而让她更加抗拒。只有让她自己去体会,当她沿用旧法试得一身疲累时,她会明白,她一直抗拒的生活才是真正幸福的依归。
“这是个下下策,但我只能用这种方式。”他拥紧她,语音变得坚定。“置之死地而后生,我相信聪颖的她会顿悟的。”
“嗯。”感受到他所给予的支持与力量,孙沁点头。
她希望子欢会回来,更希望回到这儿的是个浴火重生的子欢。
第一章
正午时分,位于官道旁的小店生意正好,店小二的招呼声和客人的吆喝声活络了整个店面。
一名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背着包袱走进,迳自挑了个空位入座。
“这位公子要点什么?”店小二送上茶壶,顺势打量对方。
“来碗素面,一碟牛肉,两颗馒头。”男子扬笑,温煦的表情让人如沐春风。
“好,马上来。”记下东西,店小二通知厨房去了,没事做的他站在厨房前等出菜,视线忍不住朝那名男子看去。
他张阿牛在这间店待了近十年,每天招呼的客人多不胜数,锻练出他一双好眼力,只消视线往来人身上绕一圈,就能猜出对方的职业、身分,而且通常都八九不离十,偏眼前这人让他看不透。
这位公子长得浓眉大眼、相貌堂堂,眼角的笑纹显示出他是个笑口常开的人,穿着文人服饰的身材挺拔结实,不像常见的读书人那么文弱没用,衣袍的式样虽然朴素,但料子极佳,看得出家境不错。
明明坐在龙蛇混杂的小店里,他却散发着一股悠然自得的气息,炯然有神的眸子随兴地看向周遭,唇角微微勾扬,好似这嘈杂的环境带给他的不是纷扰而是一种乐趣。
“快、快、快,再不上菜那两个武师就要翻桌了!”另一名店小二冲到厨房口迭声催促。
“欺,小李,你猜那位客人是做啥的?”店小二努努嘴,示意要他朝那名男子看去。
小李瞥了一眼,没多大兴趣。“九成九是准备上京赶考,这时候会出现在宫道上的书生哪还有别的原因?”没空多聊,接了菜,他又赶紧胞开。
但、不对呀……店小二拧眉。上京赶考的儒生哪个不是背着重得要死的书箱?活像书没带齐就考不中状元似的,可是这位公子只带着简单的包袱,也没像那些紧张兮兮的考生一坐下就拿书出来啃,反而好整以暇地环顾起四周,完全不见赴考应有的担虑及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