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有点闷,应该是想起了苏州的爹娘的缘故吧!或者……是因为夫人清醒了,她也该走了?
紊乱一片的心思,令她噘起红唇,用力摇头,不准自己陷入哀伤的情绪中。
“妳在做什么?”蒙玥羲不知何时来到她面前,夜色弥漫在冬夜中,北风寒冽,这时候人人都想在被窝中取暖休息,她在此地摇头做什么?
“吓!”小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往后跳开一步,望向来人,灵眸蓦地睁大,心下一片狂烈的悸动,眼前的男人……好俊哪!
白天里,蒙玥羲总是一身白袍,样式简单,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却给人一板一眼,严肃而不通人情的印象。
然而现在的他,许是准备就寝,一头乌黑发亮的发丝放下,狂放不羁地随风飘着,一双深邃的黑眸,冷厉而带点迷蒙,她看向他的手里,正拿着一瓶酒……他醉了吗?现在在她眼前的男人,好似与白天看到的男人有些不同,是酒的关系吧?
“我没醉。”看出她眼底的疑惑,蒙玥羲说道,仰头灌了一口,然后看向她,她一直望着他,一瞬也不瞬地,他问:“要喝吗?”
“不,我又不会喝酒。”他干嘛这么问?
看了她一眼,蒙玥羲转身走回方才待的地方,小巫看他沉稳的步子,知道他没醉,淡笑地跟上他,进了断思亭。
她静静地凝睇他倚着亭柱坐着,那姿态令人着迷,无月的夜晚,令他看起来十分神秘,他的周身像笼罩着一股魔力,令她移不开眼,也不想走开。
蒙玥羲一见她还在,微蹙眉,“妳还没走?”
“还没。”她挑中他旁边的位置,毫不客气的坐下。
看来她是不想走了。蒙玥羲再饮一口酒,酒入喉,暖了他的身子,而当她坐在他身旁,他的心窝处也莫名地暖了起来,是酒,抑或是她,他已辨不清。
他很意外的发现,并不讨厌小巫挑此刻出现。
不同于以往,小巫只是静静地坐在他身旁,他就算没有看向她,也知道她那两道炙热的目光一直放在他身上。她为什么不说话?
蒙玥羲回头望住她,发现她眼底跳动着莫名的愉悦,一种期待着什么的愉悦。
夜静得好似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人,他们对望了好久,小巫浅浅一笑,就是不开口。
蒙玥羲真不能适应这么安静的小巫,“不是半炷香不说话会发疯吗?”
小巫松了口气,笑道:“呀,你记性真好,还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蒙玥羲微讶,他向来不管别人说些什么,怎么却把她的话给记牢了?
“你再不开口,我的确快崩溃了。我想试试,你究竟能忍多久不说话,你果然有两把刷子,要我是你,我准头顶上冒烟。”她嘻皮笑脸的说,突然一阵冷冽的北风呼啸而过,小巫结实地打了个寒颤。
“拿去。”蒙玥羲将酒拿到她面前,在她那双大眼睛发出疑问时,他道:“酒可暖身。”
“我不会喝啦。”她摇头,脚缩在椅子上,身体蜷曲着取暖。
“一口,不会醉的。”
小巫转脸看他,他似乎十分坚持,她怕怕地接过来,“不会醉?”
“不会。”她那像要上断头台的害怕模样,令他觉得好笑。
“好,醉就醉,人生不醉上他一回,就不叫人生。”酒未下肚,她就开始胡言乱语。
一仰头,本想喝一小口,沾沾唇便好,哪知说了几句慷慨激昂的话后,她潇洒地仰头一饮,狠狠地灌进一口。
咳咳……好辣!小巫呛着了,跳下椅子,泛着泪光猛咳,一时说不出话,直指着酒瓶,一脸都是他害的表情。
“你咳……辣……都是你害的啦!”好不容易找回舌头,她狠狠地捶了他一拳,恨恨地将酒瓶还给元凶。
“暖些了吗?”见她红扑扑的粉颊,没来由地,他的心情抹上了淡淡的愉悦。
“还能不暖吗?我满腔都是火了!”她瞪着他,不料,他竟然笑了,她惊讶地眨眨眼睛,看错了吗?没错,他的确笑了,眼底那层冰霜彷佛在瞬间崩了一角,见了暖阳。
“那么这酒也算帮上忙了。”他眼带笑地再饮一口。
小巫怔怔地望着他喝了一口,这才想到,她方才喝了他喝过的酒?天哪!瞬间,一把火红烧到她脸颊、耳根子,说不定连后脑勺也红通通了。
“妳真有那么热?”蒙玥羲见她脸色红得太异常了。
“哪有。”她撇过脸,想到什么似地,突然蹲到他面前,瞇着眼问:“奇怪了,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伶牙俐齿?”
“有吗?”他并不觉得呀。
“哪没有。你就净会欺负我,白天里,怎么不见你伶牙俐齿的反驳回去?哼!”
她一提起,那暖阳不见了,冰霜重新覆盖他的黑眸,他想起韩素青的话——
“羲儿,自从你爹过世后,我生命的重心全落在你和瓒新他们身上,即使你不是我亲生,我仍将你视如己出。一般孩儿到了你这年纪,膝下犹虚的甚少,哪个不早就做爹?我不勉强你,是希望有天你遇到了生命中的姑娘,自然会成亲,但你不积极呀!我希望你能答应,让韩姨替你找门亲事,先别拒绝,听我说完。
“在你娘去世后,你的心老早就不在蒙家了,当时你年纪小,我留你,现在你身心成熟了,韩姨再留你就是束缚你。你可以离开的,但你觉得欠了我一份人情,才迟迟未决。要还这份人情,简单哪,只要你成了亲,有了伴能相互照顾,就算还了这份情。你考虑吧,成了亲,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别再为这个家牵挂了。”
“喂,玥羲少爷,你想什么啊?”小巫着急地拉着他的手,因为他眼底的冰霜令她心惊,好怕方才那个会笑的玥羲少爷会不见。
蒙玥羲回过神,望着蹲在眼前神色着急的小巫,她纤滑的手正抓着他,他似乎已习惯她的碰触,并没有抽回手。
“笑一个给我瞧瞧,像这样,嘻……”小巫两只食指把唇线往上拉,露出编贝玉齿。“你刚才做得很好,再来一次。”
蒙玥羲看了她那古怪的表情一眼,是有些好笑,仰头再饮一口酒。不知道是否因为酒的缘故,他向来少话的个性,此刻却像有无数的话要从胸口冲出。
“我……”他的黑眸微瞇,望着遥远的一方。“我听不见。”
“啥?你说什么?”小巫觉得蒙玥羲挺无厘头的,他们默契烂到不行,他根本没听懂她的话。“喂,我是叫你笑,再重复一遍,我希望看见——”突然他转过头,凝睇着她,黑眸中蕴藏着好多宝藏似地,狂猛地攫住她的目光,令她噤声动不了。
“从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听不见了……”他冷冷一笑,似在说着别人的事。
蒙玥羲的声音缓而低沉,表情冷若旁观者,但小巫却清晰地听见他沉痛的心跳声,那么地贴近她。
“虽然我是爹的亲骨血,但是若非我娘不懂守住贞节,也不会有我,即使我住进蒙府,我仍是私生子。我是否曾怪我娘生下我,用这种激烈的方式进蒙家,我已不清楚了。
“很久以前,别人背后或当面的侮辱,我或许还会感到心痛不平,但不知何时开始,批评侮辱的声音,只传进耳朵,却达不到我的脑子,别人说的话,彷佛是在谈论别人,我再没有心痛的感觉。”
黑眸蒙上一层晦暗,薄唇带着不以为然的冷笑,仰首将酒一口气喝完,丢置一旁。
他疯了吗?才会把内心最深处的话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