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大伙儿笑得僵硬,眼中全写着怀疑。御史大人人太好,这样很容易被骗呐!
项沛棠用力点头。“当然!她还要告诉我怎么攻入‘天水宫’……啊!”他轻喊了一声,一脸说溜嘴的懊恼模样,赶紧若无其事地笑开。“反正大家别对她有偏见,就这样了。”头一低,他坐回轿子里。
“哗,御史大人好大的本领,连棘手的‘天水宫’都能劝得改邪归正耶……”兴奋的讨论声四起,连在轿里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应该很火大吧?项沛棠悄悄地觑了她一眼,那张丽容平静无波,仿佛刚刚的话她全都没听见。不过,方才软倚怀中的娇躯如今坐得挺直,努力和摇晃的轿子相抗衡,显示了她应该听得一清二楚。
“这样不舒服吧?”项沛棠绽开一抹笑,将她拉进怀里。还在大街上呢,甜蜜的假象得继续保持下去。
“我有说想逛京城吗?”她没抵抗,也没怒声斥责,依然是柔媚似水的嗓音。
“没有。”项沛棠开始冒冷汗。还好外头太吵,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我刚刚不是说了,那个身世是假的吗?”
“没错。”为了取信于民,正好拿来借题发挥嘛!
“改过向善?”她轻笑了声。“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错,又何来向善之说?”
项沛棠不敢回答,右手偷偷按上她的穴道。
察觉到他的举动,孙沁闭眼,凝聚所有意志力按捺满腔怒火。她总算懂了——原来他不惜赔上自己的名誉,在街上逛这活色生香的一圈,为的是离间她和“天水宫”!
他要让她扛下背叛的罪名,把她逼到无路可走,让她连家都归不得,最后她不是弃暗投明,就是被“天水宫”灭口。
奸诡的他是如此狠毒,他何须苦苦逼问呢?他只要撒下网,好整以暇地等着收网即可!
“吃葡萄?很甜哦。”他没事人模样地摘了颗葡萄递到她的嘴边。
孙沁别开脸。既然已经知道他的计策,她不想再配合演出任何会加深误会的戏码。
“真是的。”项沛棠低叹一声,右手微一使劲。
“……啊!”孙沁想咬牙强忍,但那感觉太难受,她还是忍不住痛苦地轻呓,软倒在他怀中。
“我这次的力道放很轻了。”乘机将葡萄送进她嘴里,项沛棠抱歉低道:“违抗我对你没好处的。”
额头沁出了冷汗,直到他松手,孙沁才有办法调匀气息。“你把所有的人都骗过了,看似光明磊落的你,其实才是城府最深的人。”
“知道就好。”项沛棠轻柔地拂开她汗湿的额发,淡淡一笑。“乖一点,嗯?我不想再为了颗葡萄害你那么难受了。”亲密喂食是最能够说服别人的举动,她不肯配合,他只好出此下策。
望进那双蕴笑的眼,孙沁打从心里发冷。她已经许久不曾感受到什么叫恐惧,她不敢相信,这份寒意居然是由一个温和斯文的书生身上得到的。
“再来一颗?”
孙沁张口咬下,倔强的眼芒笔直地望着他。她不会让他称心如意的,这五天内,她定要反败为胜,重回“天水宫”,平反她被他收服的传言。
“别这样看我,我会害羞。”项沛棠将她的头揽下靠在肩窝,用轻佻的笑语掩饰了真实的心思。
庆幸计策已被揭开,他可以假藉欺瞒的名义,不用再那么拒她于千里之外。手在她的发丝轻抚而过,项沛棠俊薄的唇自嘲地勾起。
要狠得下心,越来越难了,尤其在逐渐深入她的内心之后。
是什么样的境遇让她是非不分?什么样的过往让她连身世都能拿来说笑?除了算计、伪装之外,她还懂什么?在她的生命中,是否懂得什么叫情感?
低着头的孙沁没发现,那双她以为冷邪的幽邃眼瞳,如今正心疼地凝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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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轿在绕过几条大街后,来到富丽堂皇的黎府门前。
众目睽睽下,项沛棠抱着孙沁走进大门,怕手环脚镣被人发现的掩饰行径,马上被解读为连路都舍不得让佳人走的体贴甜蜜。
接到禀报的黎之旭和元绮夫妻俩连袂来到大厅,见识过人的他们没像寻常百姓一样大惊小敝,但她的身分加上“天水宫”神秘的传闻,仍让他们不禁感到好奇。
黎之旭只迅速地掠过一眼,很快就敛回视线;元绮则是惊讶于她的美貌,半晌还回不了神。
原本站在孙沁旁边的项沛棠在看到他们进来之后,退到一旁的椅子坐下。有武功高强的黎之旭在场,只懂得按死穴的他一点也不想强出头。
“嫂子,你再看下去眼珠子就掉出来了,当心之旭吃味。”项沛棠调道。还以为可以见到黎之旭看傻眼的蠢样,没想到反而是同为女性的元绮看得目不转睛。
元绮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羞窘地道歉:“孙姑娘对不起,因为你真的太漂亮了,你别见怪。”
孙沁对那声歉语置若罔闻,一脸冷淡。因为项沛棠的举止让她明白黎氏夫妇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连跟她扮恩爱的功夫都可以省下,那她也不想白费功夫装出柔美的神态。
面对她的无视,元绮怔了下,随即转移话题化解了尴尬的气氛。“啊,我忘了把沛棠你交代的东西带过来,我马上去拿。”
见妻子离去,黎之旭坐到孙沁对面的位置,用不着好友开口,身怀武功的他极具默契地担负起看守之责。
“闹翻了?”黎之旭笑睇着项沛棠。才一进大厅,就感觉到暗潮汹涌。
项沛棠不置可否地一耸肩。“发现被人当棋子耍着玩,这样已经算很有风度了。”
“辛苦了。”黎之旭微笑颔首,这句话是对孙沁说的。
面对那张卓尔不群的面容,孙沁的表情仍然淡漠,将心里的讶异隐藏得不露痕迹。
依项沛棠和黎之旭的关系,她以为她所要承受的应该是鄙夷蔑视,但不管是黎之旭或是他的妻子,他们对她展现出来的态度只有友善和亲切。
他到底是怎么跟他们形容她的?一思及此,她的心开始莫名地浮躁了起来。
“待会儿还得回去呢!”想到黎府外头现在一定挤了满满的人在等他出去,项沛棠手支着下颔,忍不住叹气。
“自作孽。”黎之旭嗤笑,一点也不同情他,顿了下,笑意微敛。“大后天我有事没办法参加,你好自为之。”听似轻描淡写的口吻,透着难以察觉的关怀。
明白好友的担虑,项沛棠弯扬了唇。“放心,至少还有阎逍那家伙会出席,不过你们两个没同时出现,话题性总是少了许多。”
外人一直以为各为陆,漕笼头的阎记和黎氏是死对头。殊不知他们私下的交情好得很。不过对于传言他们都懒得解释,为了省麻烦也尽量少在公开场合碰面。但如此一来,王不见王的传闻便更加甚嚣尘上,甚至还传出只有项御史才能让两人和平共处一室的可笑流言。
大后天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发生?直觉此事与她有关,孙沁不动声色,暗自提高注意力。
项沛棠察觉到了,莞尔低笑。“别紧张,让我卖个关子嘛,你大概明天就会知道了。”能拖一日是一日啊,他不想那么早面对她知道时的表情。
他有没有看错?黎之旭诧异地挑眉。他好像看到好友那和平时没啥两样的痞子表情里,渗进了一丝丝几不可见的温柔。
虽然沛棠平常总是一副轻松无谓的模样,但只有知之甚深的他和阎逍知道,负责弹劾百僚的沛棠树敌众多,身为御史的他必须把自己隐藏在无害的皮相之下,用以松懈对手的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