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你爸……多久没见了?”
她有点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他明明不知道她的事,但每个问题都切中她与父亲之间的症结所在。
“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不见面,但他既然来了,那表示……他想你。”他眸光温柔,却又直接得教人难以直视,“酱油,你也想他吧?”
他这句话重重的打进她心里,让她好不容易忍住的泪水又夺眶而出。她因为他害她又掉眼泪而气恼的瞪着他,却无法对他发脾气。
“是因为小鸟的爸爸吗、”他续问:“你父亲反对你们在一起?”
她没说话,默认了。
“小鸟从没见过她的外公,不过血缘这东西很神奇,他们第一次见面就讲了很多话……”他伸手楷去她脸上的泪,“带小鸟去见他吧,他己经先踏出一步了。
他的动作轻柔自然,一点都不刻意,反倒深深击中她脆弱的一处,她心底仿佛有个开关,在她不曾察觉的时候被他开启了。
“好啦,我们回去吧,老师跟小鸟应该己经在担心你了。”说着,他扶着她往前走。
这次,她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小鸟她……”惊觉自己居然需要他的建议,她倏地收声,神情懊恼。
他仿佛什么都明白,会心一笑。
“小鸟应该知道她有外公吧?你就直接告诉她,那位爷爷就是她外公。”他说:“我敢说,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丙然,当万家香告诉茉里说刚刚那位出现在巷口的爷爷就是她的外公时,茉里非常的兴奋。
“妈咪,外公可能不生你的气喽。”她安慰并鼓励着母亲,“你不必担心了啦,我们可以去找外公了。”
“嗯,我们可以去找外公了。”她笑着点头。
于是,星期六的下午,万家香带着茉里出门,准备搭车回老家探望父亲,并向他说声“对不起”。但才出巷口不远,有辆国产小型房车便停在她们旁边。
“嘿!”车窗降下,坐在驾骏座上的人居然是史怀仁,“要去哪里?我送你们。”其实他怎会不知道她们要去何处,早在两、三天前,茉里就己经告知他这件事。至于他为何能算准时间出现,那是因为他有个“内应”——陈老师。
“叔叔,我跟妈咪要去外公家握。”茉里兴高采烈的说。
“是喔?难怪你今天穿得这么漂亮。”他下车绕到副驾驶座,先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见状,万家香还来不及制止,茉里己经跳上车,还很熟捻的扣上安全带。
“小鸟,下来……”她声调并不强硬的说。
他打开车门,对着她一笑,“上车吧,我送你们去。”
“不,我……”
“你就不能有一次不对我说‘不’吗?”他无奈地眉心一燮。
己经坐在后座,人小表大的茉里帮腔道:“妈咪,快上车,车子怠速要罚钱耶!”这些事都是史怀仁跟她说的,她一知半解,却说得煞有其事。
“瞧,小鸟比你还懂事。”
“什么?”他说她不懂事;拜托,她都几岁的人了,怎么会……
万家香还没反应过来,史怀仁己轻托她的后腰,将她往车里推。半推半就之下,她坐进了副驾驶座,他细心的检视一下她们有牙受有手啊脚的露出来,然后便将车门关上。
接着,他坐回车里,手握方向盘,转头笑问着她,“住哪里?”
“我知道!”后座的茉里像是参加“百万小学堂”般的举手抢答,然后将外公家的地址背诵一遍。
万家香有点惊讶。“小鸟,你怎么知道外公家的地址?”
“妈咪每次寄卡片跟照片给外公时,我都有看见地址啊。”她得意扬扬表示,“我早就背下来了。”
史怀仁回头夸赞她,“小鸟好厉害。”
“呵呵。”茉里抿嘴偷笑。
“好,那我们出发喽。”
“耶!出发!”
看他们两个人有如要出门远足似的开心,万家香也忍不住笑了。
而在她笑了的同时,她知道……她的心己经被他攻陷。
抵达目的地,史怀仁让她们在巷口下车,接着他在附近找了个停车位将车停妥,便在车上静候。
万家香带着兴奋得蹦蹦跳跳的女儿走进巷子,脚步突然变得好沉重。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吗?多不可思议,当年急着想逃跑的地方,如今却是她迫切想重返之地,只不过她离开太久,心里有点不安。
案亲会愿意见她吗?如果他不见她们,小鸟那小小的心灵会受挫吧?可是,父亲都己经先跑去看她们母女了呀,虽然他终究没进去看她们……
“妈咪?”茉里紧紧抓着母亲的手,如黑色珍珠般的眼睛望着她,“你是不是害怕?”
居然连个孩子都看出她内心的畏惧了?她苦笑一记,“妈咪很胆小,对吧?”
茉里咧嘴一笑,“没关系,要是外公生妈咪的气,我会拜托他不要生气。”
是啊,既然己经踏出这一步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嗯。”她点头微笑,“我们走吧。”说完,她牵着女儿,脚步坚定的往前走。
来到外公家门口,茉里抢着按了门铃。“哪位?”对讲机里,传来了熟悉的男性嗓音。
“爷……不,外公,是我,小鸟!”茉里难掩兴奋的朝着对讲机说着,“我带好吃的饼干来给外公吃喔。是我跟妈咪还有馥女乃女乃一起做的。”
对讲机那端一阵沉默,万家母女俩等了几秒钟,不禁互看着对方,神色有点不安。
万家香心想,父亲还是不肯见她吗?对于她当年不顾他反对,头也不回跟着康启为离开的事,他至今还无法谅解?
没关系,父亲不见她,她可以理解,只希望他能见见小鸟。
“爸……”她话还投出口,院子的铁门“啪”的一声开了。
门打开了一道约莫三十公分的间隙,出现在那之后的是她八年不见的父亲——万景舟。
瞬间,她眼泪溃堤,“爸……爸……”
门里,万景舟沉默的看着她们,脸上表情虽是淡模,眼底却翻腾着复杂的情感。
“外公。”茉里嘴甜的喊着,“外公,我是小鸟,你还记得我吗?”
万景舟看着她,唇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记得。”他将门再打开了一些,然后看着早己泪流满面的女儿,“进来吧。”
这是万家香的家,她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家,离开七、八年再回来,一切都没有改变,她却觉得惶惑不安。反倒是天真的小鸟一点都不怕生,安心得像是八百年前就住在这里一样。
她不知道该跟父亲说什么,因为在成长的过程中,他们几乎没有像一般父女那样聊过。但幸好有小鸟在,她是个爱说话的开心果,成功的Hold住了场面。
“外公,你吃一块饼干。”茉里从小盒子里挑了一块造型奇特的手工饼干,欢天喜地的递给了外公,“这块是我做的喔。”
万景舟接过,研究了一下,“这模样是……”
“是小棉花。”
“小棉花?”
“就是那一天我跟叔叔牵去散步的小狈。”她说。
“喔,原来如此。”他说着,将饼干塞进嘴里嚼了嚼。
“好吃吗?”茉里瞪大眼睛看着他,满心期待着他给予赞美。
“嗯……”他点点头,“好吃。”
茉里一脸高兴,然后安心的拍了拍胸口。
见从前那难以亲近的严父如今跟小鸟有这样的互动,万家香甚感欣慰。父亲讨厌康启为,她曾经担心他也会厌恶身上流着康启为血液的小鸟,但现在看来,她真是多虑了。
万景舟转过脸,神情严肃的看着因哭过而眼睛红通通的女儿,“那家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