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阎稍怔,而后轻哂,柔声说道:“不用怕的。”
唉,她这样胆小,就是离了这寨子,他也难放心啊。
*-*-*龙阎带着梁欢欢回去,替她烧了热水。让她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还让她在他床上躺着。
等他煮好了热姜汤,亲自端了碗给她。“喝吧。”他进门之后叫她。
“嗯……”她虚软地应了他一声,半起身,手突然一软,瘫了下来。
“怎么了?”他急急放下碗,纵身移到床边。
玉容惨白,她灰色的唇颤抖。他模上她的手,冰冷得吓人。“我拿姜汤给你去去寒气。”
“不要。”她攀住他,昏沉沉地枕在他的肩上。“你的身上比较暖。”她喃喃地说,有几分像是呓语。
“听话。”他哄道,一手提拉棉被,盖在她身上。“喝点姜汤,你就没事了。”
“不要。”她紧抓着他,安心地闭上眼睛。
他的体温,他的气息,不只能暖了她,也能定了她的神思哪。
“你不听话,我要生气了。”他微揪眉,担心明显多过怏怒。
她没有看到他的表情,不过还是从他的肩头,赖滑到他的腿上。“你生气吧。”她不怕他生气,一点都不怕。
他吐了一口气,有些气她这样吃定他,更恼的是,他就真的这样让她吃定。
没有办法,他确实是丢不下她。
凝看着他,他静静地把她的手,包覆在他温热的掌心里。
她的手粗了——洗了他不少的衣服啊。
褐色的眼珠,不自觉放得深柔。
她的身躯微动了下,轻轻扯了下手,软软地吐。“叫我欢欢。”他今天这样叫她时,她真的觉得好开心哪……“你啊……”她的要求,有时实在是很孩子气。
“叫欢欢。”她坚持,即便头越来越沉,神思越来越远。
“欢欢。”他低声叫着,嘴角慢慢扬起。
他转念一想,她的要求有些怪,可是也很容易满足。
龙阎反复念着,像是低吟催眠曲调,直到她的呼吸逐渐匀实,他才歇下。
他抱起她,盖好棉被,用他的身躯暖和她。
紧紧抱牢一个人,原来是这样的感觉,龙阎神思散走。
在他而言,这个拥抱暖的是谁,其实难说啊。
姜汤不再冒烟,悄悄地凉了。
“叩叩。”敲门声轻响。
“来了。”龙阎低声应答,放下她已经窝暖的身躯。
他开了门,是云霓在外头。
“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云霓笑问。
“没有。”他压低音量。
“师兄。”云霓看着他。“有点事情问你,方便吗?”
龙阎忖了下,步出门口,把门关上。“什么事?”
“你真的要帮刘鸿飞去劫『黑鹰堡』的货?这是黑吃黑的事情,你吃得下来吗?”云霓单刀直入地问。
今天她有听到刘鸿飞和龙阎商议这件事。关于江湖上的事情,云霓是龙阎的伙伴,他几乎不会瞒她。
“『黑鹰堡』的人,不好惹。”她有些担心。
“这就是为什么刘鸿飞需要我。”龙阎傲然一笑。
“虽然说大师兄曾经救过你,可是你还他的,已经够多了。”云霓语气冷蔑。
“他认识的,没什么好东西。这『刘家寨』不过是一堆猪,和一只狼,你不用为了他而蹚这趟浑水。”
“你不用替我多担心,其实我也还在考虑中。”龙阎搭上云霓的肩膀。
听他这话,云霓望着他,幽噙了抹笑。“你以前做事很明快,从来不需要考虑。”他真的不一样了。
龙阎微扯了一个笑,并不答话。
“什么是你考虑的原因?”她看来软媚,可是问起话来的狠准,就是龙阎也无力招架。
龙阎静了晌,放下了手。“你一向都很聪明。”
云霓拈了朵笑。“我也知道我很聪明,只是有时我挺不喜欢。”
聪明能怎样?聪明能叫她看出,他们两个并不适合。聪明能叫她预见多情多伤,所以及早避开陷溺于情爱之中,避开可能的伤害。聪明能叫她不轻易吐露爱意,以维持她的自尊自傲。
聪明能如何?不能如何,至多是与他保持了一个最好的距离,然后睁睁地看彼此错过。
空气一时冷了,云霓反拍龙阎的肩膀。“你进去吧。”她释出笑颜。
龙阎看了云霓一眼,应了一声。“嗯哼。”背转过身子。
人与人,特别是男女之间,有些情感是微妙而幽隐的。虽然隐隐期盼,但是还是没人鼓起勇气追求,虽然知道可能错过什么,但还是让它这样流逝。
缘分,有的时候,就是少了这么一点。
+-+-+正午,龙阎倦累至极在椅子上,打了半晌的盹,听到窸窣的脚步声,他撑开眼皮,眨了两下眼,定了焦。
梁欢欢不知何时起身,背对着他,坐在椅子上,不知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他出声问道。
“喔。”梁欢欢回头,手里正拉长了针线。“我刚刚收了你的衣服,正要帮你缝呢。”她放开一脸的笑,俏脸微有苍白,可是笑容已经恢复昔日的暖甜。
“放下针。”龙阎简短下了命令。
“不要。”梁欢欢再度挑战他,眼瞧龙阎正蓄积怒意,她转软了口气。“为什么要?”
龙阎敛压下不悦,低觑了她一眼。“因为你笨手笨脚,会毁了我的衣服,也会扎了你的手。”
他竟然这样说,梁欢欢咬牙斜瞪着他。
一个月了。他们两个相处已经一个月了。
她应该知道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他不懂得感恩,所以虽然她抱病为他缝衣,她不能奢望他说谢谢。
第二件事情,他不大说好听话,可是,他说的都是实话。
自省之后,梁欢欢的气势弱了几分。“你对我要有点信心啊。”她的语调听起来就不是很有说服力。
龙阎的答案只有两个字。“没有。”这一个月下来,他只能说她,进步很大,不能说她做得很好。更何况此刻的她,大病初愈,头昏眼花,能做什么好事,只会让他更担心而已。
听他这样说,梁欢欢灰丧着脸。原来她的努力,他并不肯定。
见她颓然不语,龙阎倒是慌了分寸。他说的话,难道伤了她吗?
气氛整个往下拉沉,龙阎只好故作轻松。“不会缝衣服,就不要缝了嘛,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梁欢欢霍然对上他。“这对我来说是大事啊。”
这是她深腻的情,将他每一件小事,都仔仔细细地收在心里,当作大事看待。
他为她做的每件事情,她都是感动盈怀的。他怎么为她分担事情,他怎么陪她一道,他怎么窝暖她冰冷的身躯,她都记着。她也想为他做些什么,哪怕只是他认为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好。
她深瞅的眸光,坚定的语气,让他怦然一动——那是她的情吗?
龙阎收了视线,低了声音。“你自己小心点,不要扎到手。”
梁欢欢放开笑容。“我知道。”她回头,重新埋首针线,为他细细牢缝。
龙阎走到旁边,他看得很清楚,她的针线下得不美,可是很紧实。
梁欢欢专注在缝补中,绷紧了身躯,头猛地犯重,教她视线一涣,手一失准,扎了一下。“啊。”她轻呼一声,连忙把手指放进嘴中含吮。
他紧张道:“你看。”
他的话,听在她的耳里,是关心夹着轻责。
梁欢欢委屈地瞅他,手还含在口中,喃喃地说:“我就是什么都不会,就是笨手笨脚嘛。”
看她说得伤心,龙阎赶紧说道:“其实你也没这么差啦,就一个官家千金来说,你做得很不错了。”她所做的一切,他都看着。这话他放在心里许久,只是这时见她难过才月兑口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