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秦淮河畔,沿江的红粉胭脂,千里的纸醉金迷,繁华富庶甲於天下,引得各路豪杰於此争霸。英雄相争,死伤难免。容方——“龙帮”帮主的贴身护卫,便是在一场厮杀中,护主身亡。他英年早逝,留下爱女君绯,为帮主所收留。
容君绯那年六岁,虽说身世坎坷,爹娘早死,可是她尚童稚年幼,对於生死之事懵懂未知,被接入龙府后,并不嚎哭、吵闹。照顾她的武德、文训两人,虽是初次见她,对她却极是喜爱。
大厅上,武德对著武训说话。“难为了这孩子这样懂事。”
“嗯。”武训附和。“要是帮主回来,见了她也一定会很喜欢的。”
两人自顾自地交谈,没有注意到容君绯的目光,叫翩飞的彩蝶吸引,小小身子跟著彩蝶离开。
半晌后,武德转身。“咦!跑到哪里去了?”他这才发现容君绯不见。
“我想跑不远的。”文训赶紧说道。“德哥,咱后头找找去。”
两名三十馀岁的汉子扯著嗓门寻她。“君绯——”
容君绯在花园里,放开甜软的声音。“武叔、文叔,我在这儿。”见著两个汉子,她挥著白女敕的小手。
两人旋到她身边,蹲下来模著她的头。“以后不要乱跑了,我们会担心的。”
“好。”容君绯笑笑地点头。
文训突然用手肘拐著武德,压低声音说道:“暴龙来了。”
听到“暴龙”这一个词,容君绯好奇地抬头。
她仰长脖子,见到一名脸上带著一道刀疤的少年朝这里走过来。
武德和文训见到他来,倏地站起,俯身唤道:“少帮主。”
这名少年目灿如星,眉似利剑,鼻如刀刻,举手投足都带著压迫人的气势,桀惊的俊容因为那道刀疤而添了股狠劲。
他叫做龙无名,原是一名弃婴,由一群乞丐所养大。七岁那年,因为赤手格毙一头恶犬而名动四方。龙帮帮主见他乃是可造之才,故将他收为义子,延聘名家,授他武艺,让他为其铲除异己。
龙无名下手狠辣,行事俐落,只要出手便不留活口,因此深受龙帮帮主器重,江湖人都唤他“龙帮太子”。他虽然只有十五岁,但是天生王者之风,龙帮上下,对他既敬又长,因他脾气暴烈无比,私下称他“暴龙”
容君绯第一眼瞧他,便觉得他的神态,与她阿爹相似。她直直地瞅著,竟看得有些恍神,直到武德一再按她的脑门,要她跟著喊一声“少帮主”,她才赶忙吐出那三个字。
武德向龙无名解释容君绯的身世。“启秉少帮主,这小泵娘叫容君绯,是容方的遗孤。”
听到她与他一样是个孤儿,龙无名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点了下头,迳自离开。
见他转身步离,武德和文训不自觉地舒了口气。
照说,他们也是刀口上舌忝血过日的人,实在不需畏惧龙无名,只是龙无名身上有股剽猛狠戾的气息,教人感觉到莫名的压力。
容君绯看龙无名快消失在视线里,这才回过神来,横出身来,大声地唤著他。“暴龙!”她记得的就是这么个称呼。
武德和文训听她这么一喊,头皮立刻发麻,想捂住她的嘴已经来不及了。望著龙无名一僵的背影,两个汉子脊柱一冷,脸色转白。
龙无名剑眉一轩,回过头来,对上他的,却是容君绯一脸盛放的笑。
容君绯圆圆的脸庞,甜甜的笑出一个春天。“抱抱。”她两手摊开,像是蝴蝶展翅,软软地央他。
龙无名俊容敛沈,闇黑的眸子扫向武德和文训。
武德不由自主地咽下口水,低身拢圈住容君绯。“别闹了。”
容君绯短短的手脚挥舞著,意图挣开武德的手。她仰首看著龙无名,骨碌碌的大眼睛写满期盼。“抱抱!”怕他听不清楚,她喊得特别大声。
龙无名看著她,剑眉缓下,一步步地走过去。他一手横出,揽住容君绯的腰。容君绯顺势将两手环在他的颈子上,发亮的脸庞,泛开两窝满足的笑。
暴龙应了她一个拥抱,将她抱起,走过一片的锦绣灿烂。
那年,少年和小泵娘初次相遇,在三月的花圃中,在春日的笑靥里。
第一章
十二年后龙府
容君绯端跪在佛堂里,虔诚地焚香诵经。
“小姐、小姐”她的贴身婢女双儿急急地叩门,也不等她应答,迳自推开门,大声嚷唤。“帮主回来了!”
她口中的帮主,乃是龙无名。两年前,龙帮帮主去世,正式由龙无名继位为帮主。数月前,龙无名参加江淮一带帮派聚会,直到刚刚才跨入龙府。
一听龙无名回来,容君绯眼角眉梢露出喜色,礼佛一二拜后,她掩下经书,在双儿的搀扶下,款身而起。
由於跪了许久,她脚下有些发麻,待酸麻的感觉稍过,她便推开双儿,快步奔了出去。
“小姐,你也慢些嘛。”双儿嘟囔,撩起裙子,跟在她后面。
“大哥。”容君绯见到龙无名后,笑著唤他,这才停下脚步。
龙无名一见了她,脸上便露出笑容。“诵完经了?”
这些年容君绯在众人的照顾下,出落得益发娉婷玉立。只是十岁那年,龙府来了一名行脚僧,说她佛缘深厚。容君绯与他谈过之后,便开始茹素,持守五戒,天天诵经礼佛,未曾间断,那相貌也越见慈善端秀。
龙无名见她眉目含笑,一时之间,竟觉得她玉肌雪肤,纤白素净,柔和慈雅恍似玉雕观音。
胡乱想到这点,龙无名的心头,百味错过。见她菩萨一般的容颜,他既心安,也是心慌啊!
容君绯察觉他神色闪过异样,挽出一抹笑。“怎么才回来就发愣,大哥是太累了吗?”
龙无名一笑。“没这事。”
这些年,他越来越受老帮主的倚重,渐渐地,他不再亲自杀人。年少时狠戾的劲儿,也就隐匿了下来。只是他比谁都明白,他身上有股血腥味,洗不掉、散不开的。若天地之间真有神佛,俱该回避他的。
龙无名收拾起思绪,由刚跟上来的随从手中拿出一个锦盒。“送你的。”
容君绯笑睇著他。“什么宝贝?”
她随手打开,一见是盒棋子,明眸霎见晶灿。“这可是云南永昌的猫儿眼?”
除了礼佛之外,她最好的便是棋道,深谙云南永昌的棋子,乃是棋中佳品。这棋子制法繁复,必先以玛瑙石、紫瑛石研成粉末,混以铅硝及其他药料锻烧,而后以佛汁点滴方能成子。这一副棋子,白如蜓青,黑如鸦青,更是其中极品。
龙无名见她一眼看出门道,笑道:“没错,这是云南永昌的棋子,还是李家烧的。太湖帮的许胜知道我与妹子同样喜好弈棋,千方百计弄来这一副送我。”
“那好。”容君绯将棋子转交给双儿,同龙无名说道。“你我兄妹正好可以对上一局。”
龙无名搭上她的肩。“这次定当将你痛宰。”
容君绯抬头,笑看他一眼。“还怕赢了大哥,叫你脸上挂不住呢!”整个龙帮上下,就她容君绯一人,敢这样与龙无名说话。
龙无名一笑。“我才要跟你说,输了可不许哭。”
他大步一跨,与她并肩同行,步往书斋。
双儿赶在两人之前进了书斋,摆好棋盘。两人对坐,容君绯率先摆上白子,龙无名旋即放下黑子。
龙无名向来手段霹雳,就是下棋,也是棋快若飞,杀气腾腾。
容君绯心思细腻,思绪周密,在他围杀之下,依然分寸不失,进退有据。
两人棋艺俱是精湛高妙,一来一回间,教一旁的双儿看得眼睛愣大。棋局正在紧张之处,龙帮里一名弟兄,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他见龙无名和容君绯正在对弈,一吐大气,唉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