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怀萱略显尴尬地挤出笑容。“我义父他们对我都很好,没让我挨饿受冻。”
左怀蓉蓦地一笑,为她添菜。“萱姊,之前少棠哥的信上语焉不详,倒不知道蓉姊的义父以何维生?”
左怀萱目光巡了一圈,她知道她老子当年抢走她,所有的人看他们都是一群强盗;可在她心头,他们就是她的家人,她的视线停在左少棠身上,思索着该怎么回答。
左少棠回盼她一眼。他曾与她商议过,若要减少往后的麻烦,她必须要说,土匪在路上丢了她,她是让寻常人家养大的。
乌亮的瞳眸拉回左怀蓉身上,她展开笑颜。“我义父在山里做大王的。”她说不出谎,这样骗了山下这个家,也对不起山上那个家。
左怀蓉吃惊地拧眉。“那不就土匪了!”
“土匪!”砰地一声,左夫人的汤匙掉在地上,花容霎时惨白。
左怀萱也吓了一跳,讷讷地看着她。
“娘,你还好吧?”左怀蓉马上拉住她娘的手,轻声探问。
“夫人,又犯胃疼了吗?”左济群眉头揪了起来。
左少棠见状,立刻和左怀萱使眼色。“小萱,我不是跟你说过,别随便开玩笑的吗?看,吓到义母了。”
“哦。”左怀萱回神,挤出一丝笑。“娘,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义父是个打猎的,所以我才说是在山里做大王。”
“那就好。”左夫人松了口气,调调呼吸后,脸色稍微好看些。“自从你被抢走后,娘常常发噩梦。要是听到强盗土匪,胃就犯疼。其实这胃疼是老毛病了,也没什么大要紧的,你别我吓到。”
“不会啦。”左怀萱摇头,好半晌才牵开一抹笑。“娘,你要多保重才是。”
“娘身子骨向来就弱,你不用太担心。”左夫人露出欣慰的笑容。“不过现在见你回来了,娘心头欢喜,身上病痛,就是不吃药也好了一半。”
“那……那真是太好了。”左怀萱拉开了个不大的笑,很谨慎地说出每个得体的字眼。
唉,她心头叹了口气。若叫她娘知道她也是个做山大王的,往后就是给她娘灵芝当香菇吃,人参当菜头啃,那身体也好不了。
左夫人突然搭上左怀萱的手,她又吓了一跳。
“娘不在你身边,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左夫人望着她,眼里溢出泪光。
左怀萱心里一动。“娘,不会的,俺……”察觉说错话,她赶紧转口。“安心吧,我女乃……我义母也很疼我的,她拿我当亲生女儿看待。”
左夫人温柔地笑着。“看来,你义父母都是好人,改天我们应该登门道谢才是。”她转了头,朝左济群盼着。“济群,你说好吗?”
“当然了。”左济群点头。
“不用了。”左怀萱阻了他们的念头。“我义父母他们都死了。”要他们还活着,准把她娘吓死。
“是啊。”左少棠怕将军夫妇要再多问,左怀萱又要支吾,索性替她接口。“我找到小萱时,也曾想过要接二老来府上小住,谁知二老无福。患了急病.仙逝归天。我只能安慰小萱,给予他们厚葬。也是他们在天之灵保佑,我与小萱,这一路才能顺利回府。”
左怀萱朝他感激地一笑。她对寨子的感情太深了,要她扯这篇谎,她实在很难说出口。
之前,左少棠要捎信回将军府时,就和她编好了说辞,只是当时,她不大愿意采用,左少棠也就不逼她;时到今日,她才真明白左少棠设想得是如何周全。她要谢他当时能体谅她,不硬逼她;却也要谢他,临乱的时候能及时挺身,为她撒谎。
“少棠。”左济群亲自为他斟满酒。“营地这一路劳你照顾了。”
“是啊。”左夫人也添了杯酒敬左少棠。“若没有你们父子多年来打探,我们母女今日哪能重逢。我虽不胜酒力,这一杯,却无论如何也该敬你的。”
“我也要敬你。”左怀萱豪气一发,站起身来。“拿瓮酒来吧。”
“一……瓮……”总管不敢相信地重复。
“哦……”左怀萱这才察觉不对,她连忙改口。“我说的是“一壶。”
没见过这样的主子,一名小婢女轻笑一声。
“没规矩。”左济群拉下脸,责叱了一句。“拿了酒就给我下去。”
左怀萱微愣,比着自己。“要我下去?!”事情有这么严重吗?不过就喝壶酒而已。
旁边仆人噗一声,又忍不住笑出。
左夫人拉着左怀萱坐下,小声地说:“你爹说的不是你。”
左济群脸色又变,沉声道:“都下去。”
“是。”总管赶紧领命,支手赶人。
见气氛不对,左夫人出声圆场。“下人都走了也好。这样都是自己人,聚起来也不拘束。”
是这样吗!?怀萱陪着抽搐的笑脸。
左夫人端起酒。“敬我们一家重逢。”
“嗯。”左怀蓉在一旁说好话。“这一杯祝爹长青,祝娘康泰,祝萱姊福安,祝少棠哥顺心。”
左少棠举杯,展颜一笑。“只要你萱姊不给我惹事,我就事事顺心了。”
“左少棠。”左怀萱目光旋即扫射而至。“你敢拆我台,我咬你。”她露出牙齿,面做狰狞,模样有几分逗人。
左济群凶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咳了几声,端正颜色。“萱儿,少棠虽说是我的螟岭义子,但你娘与我待他都视如已出,往后你不但要和他相亲,也要敬他几分。”他不希望她失了分寸。
“爹,你放心。”左怀萱拍胸脯保证。“他以前是我师父,我对他可尊敬了。”要不,那时候,她怎么会任他整治,又学刺绣,又得念书的。
左夫人漾出抹笑。“萱儿,你现在不用拿他当师父,当是自己兄长就可以了。”
左怀萱咧嘴,略带娇羞。“他不是我哥哥,他是我的男人。”
男人?!左夫人揪紧胃,她的胃又犯疼了。
男人?!左济群拉下脸,他今天的耳朵出了问题吗?怎么老听到奇怪的话。
男人?!左怀蓉瞪大眼,天,她的胸口,痛啊!
左怀萱见情形有异,张开嘴一个字一个字把情形解释清楚。“男人的意思是……夫君。”奇怪,他们一家子说话都这么雅吗?连“男人”都听不懂。
唉!左少棠叹一声,出言澄清。“义父母莫要误会。我与小受谨守兄妹分际,未曾逾越。这半年多来,她义父母先后亡故,她遭逢丧亲之痛,失去依护,视我为至亲,与我相依不离,才会有夫君这样的说法。时日一久,她自然会明白兄长与夫君的分别,请义父母不必担心。”
众人略松了口气,可脸上还是有几分紧张。
“左少棠!”左怀萱勃然变脸。“你是说,你还是拿我当妹妹着?”
“左怀萱。”左少棠温着一张笑脸应她。“我是说,你没拿我当哥哥看。”
左怀萱咬牙恨声道:“可恶。”她稍微想了下,他几乎没扯半点谎,她抓不出他话里的把柄,可恶,操他女乃女乃的。
左少棠拍拍她的头,露出他向来的笑容。“你相信我吗?”
左怀萱瞪着他,紧咬着牙根,鼓足胸中一口气,胀红着脸吐出一字:“信。”
操他女乃女乃的,就算是在这节骨眼上,她还是信他,因为这些日子以来,他每件事情都为她设想得周全。她是看在眼底,感动在心里,她根本就没法子不信。
左少棠逸出抹笑。“信的话,就好好吃你的饭。”
操他女乃女乃的!左怀萱目露凶光,牙露森寒,恶狠狠地扒了口饭。
她会要左少棠解释清楚的,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