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红露出了一副‘原来如此’的笑容,她优雅地拭去嘴角的一抹猩红。‘所有人都知道,奴家只身奔赴敌营,王爷以为今夜过后,奴家还能安然地待在营区里吗?况且奴家可以使毒,夺了王爷的命,奴家却没这么做──这一点,王爷觉得有疑,难道索罗国其他人,就不会觉得奇怪吗?’
图孽真冷静思索她的话,设想她这么做之后,处境的确也是难堪。
‘战场是男人与男人的事情,奴家不管;奴家与王爷这一场,是男人与女人之间的事。奴家这么做,没有半分施恩的意思,只是不愿亏负。’她的语气,还是一贯的软甜。
他看着她略肿的面颊,俊容掠过几分为方才冲动感到抱歉的神色。
姬红忽地嫣笑,媚甜处,可酥人百骨。‘奴家最大的心愿,就是不要对不起任何一个爱过奴家的男子。所以王爷尽避放心,只要放走仇煞,奴家一定双手奉上解药。’
图孽真瞠看她谈笑的样子,好半晌才道:‘你是我见过最能言善道的女子。“索罗国”输的时候,记得来找我。说不定凭你这张嘴,能谈成对“索罗国”稍稍有利的条约。’
姬红绽笑,欠身一拜。‘多谢王爷厚爱,奴家先谢过了。’
他瞥了一眼她盛放的笑靥,转过身去。‘你准备一下,等会儿我会送你和仇煞出城。’有他相送,他们必可安然离去。
听他这么说,姬红愣了下,她没想到图孽真愿意这样帮她,真的没想到。
※※※
图孽真信守然诺,不但放了仇煞,还另外备了两匹马给他们,伪称自己是姬红的人质,一路陪他们两人出城。三人在月夜下奔赶几个时辰,彼此都未交谈。姬红眼尖,瞥见一间衰圮的茅草屋,才勒止马匹。
‘王爷──’她唤住图孽真,仇煞顺势也停了下来。
姬红骑了几步路,停在图孽真面前。‘奴家将解药藏在贴身的衣物里。那衣服里外缝了两层,王爷只需剪开,就能发现一包药粉,和着清水吞服,王爷身上的毒,即可全解。’
图孽真视线盯量着姬红和脸色不甚好看的仇煞,故意说道:‘姬红姑娘,你指的可是留在我房间的亵衣?’
姬红咬牙点头,眼角扫向仇煞,只见俊容更形紧绷。
图孽真朝仇煞一看。‘仇将军,今天我放了你,并不觉得可惜,因为我相信有一天,我还会抓到你的。’
仇煞嘴角一扬。‘希望下次在下掳获王爷时,王爷还能记得这句话。’
‘好。’图孽真精神再振。‘我还有一事提醒仇将军,姬红姑娘是个难得的女子,你好好珍惜她。很少有女子像她这样阴险,却让人难以恨她。’
姬红虚笑,差点没有吐血。‘王爷这样说,姬红承受不起。’
图孽真转向她,嘴角逸出抹邪佞。‘姬红姑娘,我不在乎放过仇煞,只是比较遗憾错过了你。’他出其不意地在玉颊上烙下一吻,迅速地在她耳边低语。‘保重。’
姬红低咒。‘您是故意报仇的吧?’
‘呵!呵!呵!’图孽真留了笑声,在她耳畔回荡。俊美的身形驰马奔逸,很快便在视线中聚成远点。
姬红啐道:‘还说什么不恨,真是小心眼的男人。’收回视线,姬红觑着仇煞,他铁青的脸色,比夜风还刮人。
姬红挤出笑。‘你别理图孽真胡言乱语,他被我下了毒,心有不甘,才想离间你我的感情。’
仇煞没有说话,只是勾动唇角,姬红看他勾得勉强,也不在这话题兜转。
她转向,指着前方。‘我们先到那间草房休息吧。’
‘嗯。’仇煞点头,策马奔于姬红之前。
看着他的背影。姬红轻逸一口叹息,随即直追于后。‘驾!’
两人在草屋处下马。不过,近看才晓得那草屋颓圮得厉害,实在称不上屋子,勉强还有两堵会随风嘎吱响叫的墙壁就是了。
‘运气不错,总还有可挡风的地方。’姬红拴了马匹,移身到仇煞旁边。‘我们到那墙角坐着,奴家好看看你伤得如何。’姬红的手探上他胸前。
‘不用了。’仇煞轻推开她的手。
姬红手上一空,抓到的只剩清冷的空气。她收了手,环绕住身子。
仇煞走到墙角处,清了块地方。‘休息吧!’他招呼着姬红,将那块清好的地方给她。
姬红直勾勾地瞅着他,含幽轻吐。‘今天你总算主动地和我说上一句话了。’
仇煞无言以对,嘴唇抿得更紧。
姬红挪身移到他前面。‘你和图孽真说的话,都比和我说的话来得多,你这样……对得起奴家吗?’她本来不想这么说的,可他竟这样对她,她好委屈哪!‘你这呆头,你以为整了块地方,叫奴家休息,这就是体贴,这就是对得起奴家?!’她越想越不甘,手握成拳,朝他胸前捶去。
仇煞的胸前受了伤,却仍任她捶打,他叹道:‘你不该冒险来救我的。’
姬红倏地住手,猛然抬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仇煞看着她,迟疑半晌,仍道:‘你不该冒险来救我的。’
姬红突地一笑。‘对!你说得对,我不该来救你的。’她猛一把推开仇煞,奔身到马前,执起缰绳。
方在休息的马匹,一时受了惊吓。‘嘶!嘶!’不断喷气,狂躁不安。
仇煞窜到她身旁,一面安抚马匹,一面探问姬红。‘你没事吧?’却见得玉颊上两行清泪滚淌。
‘你……’仇煞怔住,他从没见过她在他面前流泪。
抑不下鼻间冒出的酸楚,姬红一手扶趴在马匹上,不住地啜泣。
看她这样哭,他的心都疼了。‘别这样。’他小心翼翼地把她绵呵在胸怀前。
她的泪,就像泄了洪一样,再不肯止歇。‘若不是你被抓去之后,我才知道,我竟喜爱你,超过喜爱我自己,我哪里需要来救你。’就是这样的喜爱,才让她悲从中来啊。
仇煞错愕良久,他从没想过……他以为一向苦恋她的是他,不曾想过……
她在他怀里涕泗纵横。‘你知道……为什么我先前不允婚……那是因为我喜欢你……那是因为我这样自傲……我怎么能忍受……怎么能忍受……你是为了一纸婚约来娶我……’
‘不再是了,不再是了。’他搂紧她,几番不能自己。‘我不再是为了一纸婚约娶你的,很早便不是了。’
‘真的吗?’她水汪汪地睨他,一手抹擦着眼泪。
‘记得你问过我,情与义之间的问题吗?’他终于寻到答案。‘我的义许诺一人,我的情属意一人,很早之前,你便是我唯一认定的事。’
‘是这样吗?’她抿抿肿红的唇,眨眼盼他。‘可是我不能生胖女圭女圭给你,你不介意吗?’
若要仇煞实说,这件事情,他不是没有遗憾,只是若要他选择,孩子与她,他宁可择她。况且……
仇煞轻笑。‘我见小妹怀孕,极是辛苦,我也不想见你受这样的苦。’
他的话,叫她甜在心头。‘呆头,谢谢你。’她勾住他的颈,轻轻地在他脸上一凑。她知道他的体贴,已经是这世上多数的男人做不来了。
‘我不只是呆头,我还是混帐,不值得你和我说这声谢谢。’他轻拭她脸上的泪痕。
‘你也知道你混帐──’她嘟了嘴,几分怨怪地睇他。‘奴家不顾安危来救你,你竟然还和奴家赌气。’
‘我不是和你赌气,我是恼……恼自己窝囊。明明答应你,会保重自己,却连累得你来救我。’他是个坦率的人,在她面前,也坦承自己的缺点。